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顾云峥真的拿了一盒西瓜过来。
在病房里闷了那么多天,苏为安看见西瓜眼睛都是放光的,只见顾云峥从容地打开了饭盒、从容地用牙签扎了……最小的一小角,递到了她嘴边。
他说:“放嘴里抿一抿尝尝味。”
苏为安:“……”
然后,苏为安就……真的只是抿了抿尝了尝味……
倒是顾云峥在她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在从容地开始吃着这一盒西瓜。
苏为安无言以对。
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还没恢复,不能吃西瓜,顾云峥给她尝尝味已经是仁至义尽,因此苏为安也并没生气,反倒向他道谢:“昨天跟我妈通过电话,他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住院的事,多谢顾老师帮忙,没让他们白担心。”
顾云峥面无表情地说:“他们大概连你在中非都不知道吧?”
否则的话,就这一个地名,也足够让苏为安的父母提心吊胆。
事到如今,苏为安对顾云峥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点了点头,说:“我跟他们说我还在法国,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很喜欢巴黎那个城市,所以想留下来多待一段时间。”
“事实上呢?”
苏为安垮了表情,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巴黎,所谓浪漫之都,大家都很幸福,就我一个人身患绝症孤单寂寞,根本待不下去好吗?”
顾云峥被她的模样逗得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但心里又替她觉得苦:“反倒是来到这里以后觉得更轻松一些?”
苏为安牵了下唇,笑意却有点涩,说:“是啊,来到这里以后觉得自己还很幸福。”
说到这里,顾云峥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怕问到她不想说的地方,语气中带着些许犹豫:“为什么不回家陪父母?”
“因为不敢。”她长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床头上,“第一,父亲发病以后,我去做基因检测的事情并没有告诉父母,我怕他们看出来;第二,我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觉得拖累了我们,母亲和我都觉得我回去照顾父亲只会让他更自责;第三,我害怕看到父亲生病的样子。”她说着,将手背搭在额头上,闭上了眼,“因为,那会是我不久以后的模样……”
她的鼻子忽然就酸了。
这是她的痛处啊。
这是她第一次和人说起的痛处。
曾经因为害怕,她夜夜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偷偷地哭,第二天还要强作笑意,装作心情很好地和父母聊起最近网络上又有什么有趣的笑话,而父亲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发病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连拿杯水都做不到,她走过去想要帮忙,父亲却嘴硬说自己没想喝水,只是看杯子碍眼想挪一挪,让她去忙自己的。
明明应该是最真实、坦诚的家人之间,在这样的时候却是最开不了口的。
她只是不想看到父亲再为了她强颜欢笑,她只是不想自己再强颜欢笑,离开是一个更容易的选择。
真奇怪,环游世界这两年,遇到了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人都说不出口的话,竟在顾云峥的面前就这样轻易地说了出来,还有从前不肯示人的眼泪,此刻藏也藏不住。
顾云峥伸手,轻拭过她的眼角,是湿的。
想要掩藏的东西就被他这样轻易戳穿,苏为安的心里反而轻快了许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湿了枕巾。
顾云峥轻轻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他的声音很轻,近乎一种哄骗:“你做的是对的,这样对你和你父亲都好。”
苏为安却忽然清醒起来,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太丢人了,她用手掌抹掉自己的眼泪,故意笑道:“真是的,说不定其实我心里就是觉得父亲生病了是个累赘,找一堆借口就想自己在外面玩不去帮母亲分担!”
这是她的自责。
就算有再多的理由,在父亲病情日益恶化的时候没能陪在父母身边,她依旧不能原谅自己。
回应她的是顾云峥的笃定:“你明知道自己不是。”
简单的八个字,顾云峥说得那样稀松平常、理所当然,他竟然那么相信她。
苏为安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面上的泪渍未干,苏为安看着顾云峥,忽然笑了,这是她这么长时间来,最平静、最真实的笑。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顾云峥才又问:“为什么要退学?”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以苏为安的能力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好医生,为什么这么早就放弃?
苏为安敛眸,说:“因为觉得无趣。”
这个答案倒是让顾云峥有些意外,问:“无趣?”
“嗯,无趣。”苏为安点头,“虽然拿到基因报告书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来不及成为一个顶尖医生了,有退学的念头,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却是贺晓光……老师。”
“贺晓光?”
贺晓光和顾云峥是华仁医院神经外科的同事,对于贺晓光,顾云峥是熟识的,但在这个时候从苏为安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顾云峥却很是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苏为安因为他而放弃了医生这个行业?
苏为安将贺晓光同意温冉以让贺晓光加入温教授的课题为条件,顶替她成为文章第一作者的事告诉给了顾云峥,又说:“我觉得他很可悲,他为了参与大课题、为了有成绩、为了晋职的样子很可悲。当时我想,原来三十多岁的医生是这样的啊,我不想用我生命仅剩的时间去变成一个像他一样的医生。”
原来那个闹出全院轰动的副教授撤职案的学生竟然是她。
顾云峥看着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平时对这种事情关注不多,只是因为贺晓光副教授头衔被撤的事闹得太大,贺晓光在科里屡次三番为自己辩解,他才对这件事有那么一些印象。
贺晓光说他以宽容之心接收了一个毫无科研经验的学生进实验室,那学生没做什么却还想抢夺同学的功劳,他为维护正义,一怒之下剥夺了那学生的署名权,没想到因此被那个学生告到了杂志社。
其他的同事听了,大多安慰贺晓光:“那学生若真参与了课题,你直接剥夺了署名权多少有些冲动,但她对自己的老师恩将仇报,实在是过分,我们都替你觉得冤枉。”
如果不是此时听到当事人苏为安自己说起这件事,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竟能被扭曲成这样。
好在苏为安也不是平白吃亏的性格,想起刚刚她说起自己向杂志社主编写信举报的时候眉眼间那决绝的模样,顾云峥不由得会心一笑。
遇到贺晓光是苏为安时运不济,可因为这样一个人就放弃医生这个行业,未免太过可惜。
他想了想,沉声道:“贺晓光变成那样是因为他无能。”
苏为安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话也不能那么说,顾医生你那么厉害,为了达到晋升教授的指标,还不是来了中非。”
他的眉蹙得愈紧,问:“谁告诉你我来这里是为了晋职称的指标?”
苏为安一怔,难道不是?
就在她以为顾云峥会做进一步的解释的时候,他却沉默了。
有隐情。
苏为安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顾云峥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一块西瓜吃掉,站起了身,说:“下午还有手术,我先回去了。”
苏为安气道:“顾云峥,你问我问题我可是掏心掏肺地把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的事都告诉你了,我才问你一个问题你就想跑,有没有点诚意?”
顾云峥顿了一下,轻声说:“下次吧,等我想好怎么说。”
苏为安沉思了一下,看着他,没有再拦。
看来这隐情还很大。
顾云峥临走时嘱咐苏为安好好休息,但到最后,她横竖是没有休息成。
姜慕影来了。
她刚做完手术那几天,大家怕打扰她休息,所以探病的大多是这几日才来露一面,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但这姜慕影与她非但没什么交情,不说有什么梁子就已经算是苏为安大度了,现在苏为安受伤了,姜慕影如愿顶替了她翻译的位置,好好干就是了,还专程来探病,这难道是来示威的?
然而与想象中的不同,姜慕影走到苏为安的病床边,笑得有些小心翼翼:“之前顾医生告诉我当时从你包里拿出的东西里混着你很隐私的文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冒犯到你的隐私是我错了。”
苏为安挑眉看她,有些惊奇地一笑:“冒犯到我的隐私是你错了,那如果顾云峥不告诉你里面有我的隐私文件,你便觉得自己未经我的允许从我包里拿东西就没有错了,是吧?”
姜慕影被她说得有些尴尬:“是我一时着急……”
“着急?”苏为安又是一笑,“当时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就算再着急,问一句的时间总是有的,你直接拿了必然有你直接拿了的目的,大概从头至尾你也未必觉得你有哪里错了,毫无诚意的道歉就不必了,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自己的心思被苏为安直接揭穿,姜慕影反倒松了一口气,答道:“我想请苏翻译帮我。”
“帮你什么?”
“自从苏翻译受了伤,我接手顾医生的翻译工作以来,因为对医学术语多有不懂,每次都要连累顾医生花多几倍的时间再教我,我心有愧疚,听说苏翻译也是医学专业出身,所以想请苏翻译教我些基本的医疗常识,也好让我能够更好地接替苏翻译的工作不是?”
苏为安闻言,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姜慕影倒真是会说话,因为她受了伤,姜慕影才接手的翻译工作,倒好像是姜慕影在帮她的忙一般。
苏为安一手扶着自己的伤口,一手摆了摆枕头,说:“我受伤之前就已经在急诊当着大家的面辞了职,你这翻译现在做得如何也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说着,抬头瞄了一眼姜慕影,只见对方的脸色已不甚好。
苏为安说的这些,姜慕影自然清楚得很,总归先前是她想将苏为安挤走,却没想到挤走之后这工作不怎么好干,才不得不低了头来请苏为安帮忙,却被苏为安直接驳了面子。
“不过,”苏为安的话锋突然一转,“这帮倒也不是不能帮,只是总要有些理由才好。”
姜慕影立即会意:“你想要什么?”
“讲课费。既然你是接手了我的工作,那自然就有工资,你来找我几次,我就要你几日的工资。”
其实苏为安之所以会松口帮她,不过是为了顾云峥罢了,姜慕影对专业术语一问三不知,只怕顾云峥也头大得很,她还欠着顾云峥那么多人情,能有机会还一分是一分,但如果直接答应姜慕影,就怕姜慕影不够上心,遇到点什么事都来问她,那她这伤怕是养不好了,因而她加了代价。
姜慕影神色一僵,面色有些难堪,倒不是她缺这些钱,只是按次数来换她的每日工资,苏为安未免也有些太看得起自己。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再这样下去,只怕顾云峥会对她彻底失去耐心,那她这么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她只能答应:“好……”
Kouyate术后恢复得很顺利,切下的组织病理结果比术前预期要好,是II级的胶质瘤。
他的心情很好,向顾云峥感叹道:“手术之前有一些关于顾医生的谣言传到我们耳中,来住院的那天我还在犹豫究竟应不应该再次手术,多亏做检查的时候听了之前那位女翻译的话,她说顾医生虽然人冷淡了一些,但绝对是一名负责的医生,让我们相信顾医生,多亏我们听了她的话。”
虽然法国医生来闹过一次,但Kouyate却从没向他问起过,顾云峥还以为Kouyate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却没想过这中间还有苏为安的事。
虽然人冷淡了一些,但绝对是一名负责的医生……
苏为安对他的这个评价可是不低!
尽管起初有过多次争执,但无论是在法国医生面前还是在患者面前,她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于他,苏为安对他竟然如此信任。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与他吵得不可开交时那个“张牙舞爪”的姑娘,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这之后,顾云峥又向Kouyate交代了一些治疗相关的事项,这一次,姜慕影对专业内容的翻译变得流畅了许多。
助手在后面听着,先开口夸奖道:“虽然我听不懂法语,但也感觉你的状态好多了,进步很大。”
姜慕影有些腼腆地笑道:“我怕拖累顾医生,所以私下自己努力学习了一些。”
对于姜慕影的表现,顾云峥也是肯定的:“医学入门并不容易,你自己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简单。”
而后急诊又收了一个因打架致颅内出血的病人,倍受顾云峥鼓舞的姜慕影在与家属沟通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说出那一段:“患者脑子里在持续出血,形成的血肿会积压脑组织,这种情况十分危急,不能耽误,如果压迫到生命中枢的话会导致心跳和呼吸停止……”
顾云峥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中午他带着粥去了苏为安的病房,她先是一喜,可在看到那粥的分量时却又苦了脸:“这么多?我吃不掉啊……”
顾云峥将饭盒递给她,不由得一笑,用有些揶揄的语气道:“多吃点,你又要养伤又要教姜慕影,可是辛苦得很。”
苏为安眼前一亮,问:“这么快你就发现了?”
“这要是再发现不了,岂不是白费了你的心思?”
她教给姜慕影的可是她第一天来这里时说的原话!
苏为安尝了一口粥,而后坦然答道:“我教她本来就是为了还你人情,若你不知道是我在帮你,又怎么能算还了人情?”
顾云峥点了点头,说:“这道理讲得倒是不错。”
苏为安得寸进尺地笑道:“我还有个道理,不知道顾医生要不要听听?”
“你说。”
“昨天顾医生走的时候说下次就告诉我你来中非的原因,今天就是那个下次,按道理顾医生是不是该说了?”
千绕万绕又绕回了昨天的话题,她这记性倒是很好,好奇心也是十足,真不愧是七次举手追着他提问的学生。
顾云峥看着她“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道:“你就没想过我不愿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一点苏为安自然想得到,但从他昨日的反应来看,她估摸着这件事他有松口的余地,应该不会是个大娄子,若细算起来,她昨日向他说起的,又有哪件不是难言之隐?
她因而得意地斜眼睨他道:“我就喜欢听难言之隐。”
顾云峥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粥放到了她的床头柜上,在她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思索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来这里主要是因为我的母亲。”
这个开头有些出乎苏为安的意料,昨天晚上她闲来无事想了一圈也没想到除了晋职称以外会有什么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后来觉得没准人家就是为了爱与和平呢?
没有想到,这会和他的家人有关,她隐约觉得自己有点低估了这个娄子。
“我母亲是名外交官,在我小的时候曾被派驻到中非的使馆几年,我的……父亲在那个时候背叛了我的母亲,并且向我母亲提出,要么她放弃工作回国,要么离婚,我母亲选择了离婚……我想来看看让我母亲放弃了婚姻留下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苏为安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了口:“你父亲也忒理直气壮了点,明明是自己犯了错,却还逼你母亲辞职回家。”
顾云峥点了点头,说:“是啊,小的时候我曾埋怨过母亲,原本有机会挽回家庭,却选择了留在这里做她的工作,但长大后越发觉得父亲卑鄙,明明他也未曾多照顾家庭半分,却将工作和家庭的抉择抛给了母亲,好像这个家庭破裂的所有责任都在于母亲一般。”
苏为安望着顾云峥,他墨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悲,那张好看的脸上神色平静得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苏为安很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忽然觉得自己捅的这个娄子有点大。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顾云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这件事我从未向别人提起过,没想到在你面前竟然说了出来。”
成年以后从未与父亲单独见过面,家里的亲戚偶然提起当年的事,他也从不接话,原本以为虽然不抵触,在她的面前提及旧事,但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愿意说到第几层,却没想到,他竟连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都这样自然地说了出去。
他绝非容易和人亲近的性格,对苏为安的这份信任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她?
好像苏为安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可还没等到他想明白究竟是有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她对他的影响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苏为安咽下口中的粥,却完全没有领悟到顾云峥话里的深意,还得意地笑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跟别人说我得病的事,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
她倒是从不吃亏!
顾云峥不由得一笑,却见她盛粥的时候额边的碎发拂过了勺柄,下意识地伸手帮她轻轻地捋到了耳后,苏为安一怔,只觉得他碰触到的皮肤都是痒痒的,抬眼,正望进他墨黑的眸中。
有三秒钟的沉默,随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你……”
“我……”
又同时停住。
病房的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敲响,轻而小心翼翼的三声:“咚咚咚——”
与顾云峥对视了一眼,苏为安开口道:“进。”
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个角度,姜慕影从这个空隙中探身进来,看到顾云峥那么自然地陪坐在苏为安的床边先是一怔,随后向顾云峥道:“顾医生,急诊来了一个新病人,Secou医生叫我请您过去。”
虽然午休时间还没结束,但急诊病人自然耽误不得,顾云峥想也没想就起身道:“我知道了。”刚要离开,却又突然顿了顿脚步,回身对苏为安道:“吃完以后饭盒放一边,我会回来收拾。”
说完,顾云峥出了房间,跟在他身后的姜慕影在关门的时候禁不住多看了苏为安一眼,似是想问什么,却又什么都没问。
苏为安没敢把饭盒留给他。
虽然知道顾云峥是照顾她是病人,但苏为安还是觉得这种事有点丢人,毕竟他们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她还要顾忌着点自己在顾云峥面前的形象。
嗯,形象……
想到这个词,苏为安突然有点懊恼。从半夜坐路边喝酒,到不自量力被人用刀捅倒在街头,再到后来装个头疼都被他当面揭穿,也不知道她在顾云峥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形象可言。
万一有呢?
苏为安央兰姐找了个旧轮椅来,自己转着轮子到洗手间将饭盒洗好,正好一个人在病房待久了有些无趣,就又自己转着轮子跑出病房看看。
刚一出病房,苏为安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闻到了自由和阳光的味道,看着医院里的人们还像往常一样来来往往,忙碌不停,她的心里涌起一种重逢的欣喜感,她缓缓地向前移动着,旁观着医院里的景象,面上带着微笑,直到……
停住了。
她推不动了。
轮椅有些老旧,尤其是轮轴有些涩,她受了伤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要小一些,走到住院楼门口,就已然推不动轮子了。
她索性停留在原地,看着目所能及的地方,休息。
就这样一待就是一下午,到后来累了,她浅浅地入睡,再醒来,是有人在她耳边唤她:“苏为安,醒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刚刚从急诊忙完回到住院楼的顾云峥,她笑着向他打招呼:“嗨!”
顾云峥蹙眉:“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苏为安笑盈盈地道:“我本来是想到处看看的,谁知道走到一半转不动轮椅了,就先在这儿歇一歇。”
顾云峥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你不知道叫个人来帮你一下你?”
苏为安依旧是笑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答道:“我看别人都太忙了,不忍心打扰。”
她倒是好心!
顾云峥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不由得也笑了,他颇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轮椅后面,推着她,慢慢向她的病房走去。
苏为安惊叹道:“你推轮椅的技术不错啊!要不你以后每天推着我出来转转?”
她倒是挺不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