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一石千浪】

　　京城。

　　国家应急管理部大楼，一间寻常的办公室里。

　　年轻的秘书小刘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着部长公开邮箱里雪崩般的邮件。

　　他打了个哈欠，随手点开一封。

　　发件人：沈知。

　　职业：基层工程师。

　　“噗。”

　　小刘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喷出来。

　　他又看到附件的标题。

　　《基于全周期数据模型的城市极端韧性体系构建——以江城市为例》。

　　好家伙。

　　这年头民科都这么卷了吗？

　　一个工地搬砖的，都开始研究国家顶层设计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随手把这封邮件拖进了“趣闻”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是他自己建的，专门存放一些异想天开的群众来信，偶尔开会前讲给领导们解解闷。

　　“小刘，忙什么呢？”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小刘立刻站直了身体。

　　“秦副部，您怎么过来了？”

　　来人是应急管理部的副部长，秦卫民。

　　他五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有股技术官僚特有的严谨气质。

　　“过来看看你们。有什么新鲜事没？”

　　秦卫民随口问道。

　　“嗨，还真有个好玩的。”

　　小刘献宝似的点开那个文件夹。

　　“您看这个，一个工地监理，写了篇论文，说要给咱们国家的灾防体系来个大升级。”

　　他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讲。

　　秦卫民也笑了笑，没太在意。

　　他正要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屏幕上的标题。

　　“城市极端韧性？”

　　他的脚步停住了。

　　这五个字，像有魔力一样，把他定在了原地。

　　这不正是他最近一直在思考，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的问题吗？

　　现有的灾防体系，太被动了。

　　永远是灾难发生后去救，去补。

　　典型的“马后炮”。

　　能不能主动出击？

　　能不能在灾难发生前，就评估出风险，加固好堤坝？

　　“把那篇论文调出来，我看看。”

　　秦卫民的语气严肃起来。

　　小刘愣了一下，但还是赶紧照办。

　　他心里嘀咕，领导不会真当真了吧？

　　秦卫民坐到了小刘的位置上，扶了扶眼镜，开始阅读。

　　办公室里只剩下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

　　一开始，秦卫民的表情还很平静。

　　但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再往后，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当他看到论文中关于江城洪峰的那个惊人数据时。

　　“瞬时洪峰，一万二千立方米每秒……”

　　他喃喃自语。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越来越快。

　　小刘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从没见过秦副部这个样子。

　　那不是在看一篇笑话。

　　那是在看一份绝密的情报。

　　终于，秦卫民看到了论文的结尾。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秦卫民睁开眼，看着小刘。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小刘。”

　　“这不是笑话。”

　　“这可能是一份……能救下几百万人的蓝图。”

　　第二天。

　　应急管理部，总工程师办公室。

　　总工程师梁栋，国内防灾领域的泰山北斗，正拿着那份被打印出来的论文。

　　他看得很快，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位部门的技术骨干，秦卫民也在。

　　气氛有些凝重。

　　“秦副部，恕我直言。”

　　梁栋把论文往桌子上一扔，纸张发出哗啦的响声。

　　“这东西，就是一堆臆想！”

　　他的声音很大，毫不客气。

　　“通篇都是大胆的假设，却没有一个严谨的求证过程。”

　　秦卫民推了推眼镜。

　　“老梁，我觉得思路是好的。超前一点，没什么不对。”

　　“超前？”

　　梁栋冷笑一声。

　　“这不叫超前，这叫跳大神！”

　　他指着论文上的数据。

　　“就说这个，江城瞬时洪峰一万二。他凭什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哪个气象模型支持他？哪个水文站的数据能佐证？”

　　“他一个工地监理，他懂什么叫数据模型？他连我们部的内网都进不来，他哪来的全周期数据？”

　　“拍脑袋想出来的吗？”

　　梁栋的话，句句诛心。

　　在座的其他专家也纷纷点头。

　　“梁总工说得对，太理想化了。”

　　“缺乏实践基础，就是空中楼阁。”

　　“这个沈知，我听都没听说过。估计就是个想出名想疯了的愣头青。”

　　秦卫民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没想到，阻力会这么大，这么直接。

　　梁栋看着秦卫民，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态度依旧强硬。

　　“秦副部，我知道你急于改变现状。但我们是搞科学的，不是写科幻小说的。”

　　“这种没有数据来源，论证过程跳跃，结论危言耸听的东西，如果被外界知道了，会成为我们整个部门的笑柄。”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签字笔，在论文的封面上写下几个大字。

　　“哗众取宠，不予采纳。”

　　八个字，给这篇论文判了死刑。

　　整个办公室，没有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看着秦卫民。

　　在技术问题上，梁栋就是绝对的权威。

　　他否定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秦卫民看着那八个字，沉默了很久。

　　他拿起那份论文，重新翻开。

　　他的目光，落在了作者“沈知”两个字上。

　　一个被行业封杀的工程师。

　　一个在工地上看论文的监理。

　　一个敢直接给部长信箱写信的“狂人”。

　　他忽然开口。

　　“老梁，你的意见，我尊重。”

　　“但是，我不完全同意。”

　　梁栋的眉毛扬了起来。

　　“一个连数据来源都说不清的人，他的话，能信？”

　　“我不管他数据是哪来的。”

　　秦卫民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我就问一个问题。”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万一，是真的呢？

　　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秦卫民站了起来，把论文拿在手里。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转向自己的秘书小刘。

　　“小刘，动用一切关系，找到这个沈知。”

　　“我要亲自跟他谈。”

　　“现在，立刻！”

　　与此同时。

　　江城，郊外工地。

　　沈知已经被“开除”了。

　　王德发叉着腰，站在办公室门口，吐了口唾沫。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几个工友在旁边附和。

　　“就是，王头您是给他饭吃，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让他滚蛋，看他能去哪儿！”

　　沈知没理会这些噪音。

　　他正在自己那间狭小的宿舍里，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

　　一个背包，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那台笔记本电脑。

　　他动作很慢，很平静。

　　就在他拉上背包拉链的时候。

　　外面办公室里，那台落满灰尘的座机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正在吹牛的王德发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谁啊，去接一下！”

　　一个年轻工人跑过去，懒洋洋地拿起话筒。

　　“喂？哪位啊？吃饭了没？”

　　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

　　年轻工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啊？您……您是哪儿？”

　　“国……国家……应急……管理部？”

　　他的声音都变调了，结结巴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德发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年轻工人身上。

　　他拿着电话，手在抖。

　　“您……您找谁？”

　　电话那头又说了一个名字。

　　年轻工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死死地盯住了宿舍门口的沈知。

　　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找……找沈知。”

　　“唰——”

　　所有人的脑袋，齐刷刷地转向了沈知。

　　王德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个被他当成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监理。

　　那个他嘴里不务正业的白日梦患者。

　　国家应急管理部？

　　找他？

　　这他妈的是在拍电视剧吗？

　　沈知背上包，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他穿过呆若木鸡的人群，走到电话旁边。

　　在所有人震惊、迷惑、难以置信的注视下。

　　他平静地从年轻工人手里接过了那个滚烫的话筒。

　　“你好。”

　　“我是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