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线下的致命牌局
第7章 花线下的致命牌局静。
死一般的寂静。
包厢里古筝的乐声还在流淌,茶香依旧,但在林望的感官世界里,这一切都已褪色,只剩下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以及他眼中那条刺目的、连接着两人命运的桃花红线。
秦若雪。
江东省电视台的首席记者,几档深度访谈节目的当家花旦。她的脸,每周都会出现在省内数千万家庭的电视屏幕上。林望在食堂吃饭时,都曾和同事们一起,仰头看着壁挂电视里那个言辞犀利、气质如兰的女人,听着老油条们对这位“江东之花”的八卦与遐想。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
发短信的,可能是父亲当年的旧部,可能是心怀愧疚的知情人,甚至可能是政敌派来试探的卧底。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她。
一个身处体制边缘,却又与权力核心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媒体人。
更让他心神俱裂的,是那条璀璨的红色丝线。根据【仕途天眼】的解读,红色关系线,代表桃花或贵人(女性)。可此刻,这条线带给林望的,不是暧昧的旖旎,而是一种被看穿、被算计的冰冷。
她,到底是谁?
“不请我坐下吗?”秦若雪开口了,声音比电视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磁性,带着淡淡的笑意。
林望如梦初醒,他迅速收敛心神,将滔天的巨浪压回心底,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在档案室里磨练出的、略带木讷的表情。他关上门,走到茶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显得有些拘谨。
“秦记者,您……怎么会找我?”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个底层科员见到大人物时应有的困惑与受宠若惊。
秦若雪没有直接回答。她提起桌上那把精致的紫砂壶,为林望面前的空杯斟满茶水。碧绿的茶叶在滚水中舒展,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她将茶杯轻轻推到林望面前。
林望的目光落在茶杯上。他看到,秦若雪的手指白皙修长,手腕上戴着一串简单的沉香木手串,与她干练的记者形象形成一种奇特的和谐。
他的【仕途天眼】悄然运转,看向秦若雪头顶的气运。
那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官场气运。
既非华盖,也非官帽。
那是一支笔的形状。一支锋利无比、通体缭绕着清正白光的“笔”!笔尖闪烁着锐利的寒芒,仿佛能刺穿一切虚伪和黑暗。笔杆周围,缠绕着一圈淡淡的、却极为纯粹的民意愿力,汇聚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是一个以笔为刀,以民意为盾的斗士。
林望心中微定。至少,她的气运中没有他所忌惮的、属于刘广平派系的灰黑之气。
他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用手捂着,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秦记者,我不明白。”
“你今天很出风头。”秦若雪终于进入了正题,但切入点却出乎林望的意料,“一个电话,从档案室被叫到省长办公室。现在整个办公厅,恐怕都在议论你这位‘一步登天’的林科员。”
林望的心一沉。
她的消息太灵通了。自己离开办公楼才多久?她不仅知道自己被周岱岳召见,连细节都如此清楚。
“我只是运气好,碰巧发现了一份旧资料,帮领导解决了一点小麻烦。”林望继续扮演着那个幸运的傻小子。
“运气?”秦若-雪笑了,那笑容很美,却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锐利,“林望,你觉得,在省府大院里,‘运气’这个词,真的存在吗?”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明亮的眸子直视着林望:“你今天递上去的那份报告,五年前,你父亲也递过一份类似的,你知道吗?”
轰!
林望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
他死死盯着秦若雪,脸上的木讷和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纯粹的震惊。
父亲也递过?
卷宗里根本没有记载!
“那份报告,被当时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刘广平,亲手压了下来。理由是,‘影响招商引资大局,制造不稳定因素’。”秦若雪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一个月后,你父亲就因为所谓的‘违规审批’,被免职了。”
林望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今天看到的那份卷宗,是假的!或者说,是不完整的!最核心的、能证明父亲清白的关键证据,被人为地抽走了!
而周岱岳让他去查阅卷宗,是不知道这份内情,还是……另有深意?
一瞬间,林望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股寒意从头彻到脚。
“你……是谁?”林望的声音沙哑,他不再伪装,因为他知道在眼前这个女人面前,任何伪装都毫无意义。
“我是你父亲的学生。”秦若雪的回答,再次让林望愣住。
“学生?”
“严格来说,是半个学生。”秦若雪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追忆,“我大学毕业实习,在市电视台跑城建新闻,是你父亲带着我,跑遍了江东市大大小小的工地和规划项目。是他教我,新闻不是只写给领导看的,更是要对一座城市的历史和未来负责。”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林望身上:“他总跟我提起你,说他儿子虽然内向,但骨子里跟他一样,是根宁折不弯的硬骨头。他出事后,我一直在查。可惜,我人微言轻,处处碰壁。”
林望沉默了。他父亲从未对他说起过这些。
那条连接着两人的桃花红线,此刻在他眼中,似乎多了一层“故人之后”的含义。是贵人,不是桃花。
可他依旧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是今天?”林望问道,一针见血。
“因为你今天搭上了周岱岳的船。”秦若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周岱岳是出了名的实干派,也是刘广平一系的老对手。他要查滨江新城,就必然会触碰到五年前的旧案。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为你父亲翻案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你想利用我,利用周岱岳的力量,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林望冷静地分析道。
“是,也不是。”秦若雪坦然承认,毫不避讳,“我想为你父亲正名,这是我的私心。但滨江新城那块毒地,一旦建成,坑害的是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阻止它,是我的公心。我们的目标,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她看着林望,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林望,我知道你今天拿到卷宗了。但那份卷宗,是扳不倒刘广平的。你需要找到真正的钥匙。”
“什么钥匙?”
“一份规划图。”秦若雪缓缓说道,“一份你父亲亲手绘制的《城南片区地下水系及排污管网改造规划草图》。那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化工七厂所有暗藏的排污管道和土壤毒素扩散范围。那才是刘广平他们最想销毁的东西。只要找到它,滨江新城的谎言将不攻自破。”
林望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图纸。出事后,大部分都被作为“罪证”封存,后来发还时,已经遗失了不少。
那份关键的草图,会在其中吗?
“我为什么要信你?”林望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秦若雪笑了。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正站在一张巨大的规划图前,指点江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扎着马尾、一脸崇拜的年轻女孩。
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林建国。
那个女孩,是年轻时的秦若雪。
而在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怯生生的少年。
那个少年,是十五岁的林望。
这张照片,林望自己都没有。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望所有尘封的记忆和最后的防线。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照片上父亲的脸。
“图纸,在你父亲以前租的一个旧仓库里。这是地址和钥匙。”秦若雪又递过来一张纸条和一把钥匙,“他当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把最重要的东西都转移了出去。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
林望接过纸条和钥匙,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却让他感觉重如泰山。
他站起身,对着秦若-雪,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
这一声谢谢,发自肺腑。
“先别谢我。”秦若雪也站了起来,她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林望,我帮你,是因为你父亲。但前面的路,要靠你自己走。我要提醒你一句。”
“您说。”
秦若雪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周岱岳用你,是因为你有价值。他让你去查你父亲的案子,既是给你甜头,也是把你当成一把刀,去捅向他的政敌。你要记住,你首先是刀,其次才是人。”
“在官场里,刀用钝了,或者不听话了,是会被扔掉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林望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他想起了周岱岳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问题,想起了孙宇那公事公办的态度。
是啊,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条金色的关系线。可这条线,看着牢固,却也脆弱。它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周岱岳手里。
“还有,”秦若雪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新来的科员,为什么能‘恰好’翻出那份尘封五年的毒地报告?”
林望的心猛地一跳:“不是你……”
“不是我。”秦若雪摇头,“我虽然知道报告的存在,却没有能力把它精准地送到你手上。有人在你之前,就已经布好了局。你以为是你发现了机会,其实,你只是走进了别人为你准备好的舞台。”
“这个人,才是真正藏在水下的巨鳄。他既想救周岱岳,又不想自己出面,所以才有了你今天的‘巧合’。”
林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执棋者。
现在才发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是谁?
到底是谁,拥有如此通天的手段,连自己能看到天眼都像是被他算计在内?
“那个人是谁?”林望的声音干涩。
秦若雪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江东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她拿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你自己小心。”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望一眼,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忘了告诉你。当年负责封存你父亲所有资料的,是人事处档案库那个姓钱的老同志。据说,他当年因为你父亲的举荐,才从一个临时工转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