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枚印章的破绽,叩响尘封的门
第9章 枚印章的破绽,叩响尘封的门次日清晨,天光刚透进窗帘的缝隙,林望就睁开了眼。
没有闹钟,生物钟却比任何时候都准。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上那片单调的白色,将昨夜获得的所有信息,在脑海里重新过滤、沉淀。
秦若雪,神秘的幕后黑手,周岱岳的刀,父亲的图纸,人事处的老钱……一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网,已经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而他,正站在网的中央。
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纯粹的、幸运的、甚至有点书呆子气的科员林望。
洗漱,换上最普通的一件白衬衫,将所有锋芒都藏进那副温和无害的皮囊之下。他甚至特意在镜子前练习了一下,确保自己的眼神,是那种刚入职场,对未来充满期盼,又带着一丝敬畏的清澈。
当他再次踏入省政府主办公楼时,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空气中流动的不再是疏离和漠视,而是一种混杂着好奇、探究、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的复杂气场。
走廊里,几个昨天还对他视而不见的年轻同事,远远看到他,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脸上挤出些许僵硬的笑容,微微点头。
林望的【仕途天眼】看得分明,这些人头顶的灰色气运中,都或多或少地飘起了一丝对他这个“新贵”的好奇与羡慕,但更多的,是观望。
他一一回以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多一分热情,也不少一分礼貌。
他走进孙宇隔壁那间临时办公室时,孙宇已经在了,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孙秘书,早上好。”林望轻声打了个招呼。
孙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文件袋:“周省长看过了,让你继续跟进。另外,你昨晚的短信,我也看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林望的反应。
林望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像是半夜打扰领导的学生:“抱歉孙秘书,我就是觉得那个日期有点奇怪,怕报告上去有瑕疵,给您和省长添麻烦。”
孙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头顶那团精干锐气的红色气运,对林望的态度明显多了一丝认可的暖色。
- “做事情,严谨一点是好事。”孙宇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褒贬,“不过,人事处档案库的钱师傅,脾气有点怪,你自己注意方式方法。”
“好的,我明白。”
孙宇的这句提醒,信息量巨大。既是敲打,也是默许。他没有阻止,就代表周岱岳那边,也认可了林望这种“刨根问底”的行为。
林望的阳谋,成功了第一步。
他抱着那份卷宗复印件,离开了这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办公室,再一次,走向那栋存放着历史尘埃的偏楼。
这一次,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如果说昨天是去挖掘真相,那么今天,就是去叩响那扇尘封了五年的心门。
……
人事处的档案库门口,还是那股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钱同志依旧坐在那张藤椅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一份《江东日报》,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石雕。
林望走过去,将脚步放得很轻。
“钱师傅,您好,又来打扰您了。”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姿态摆得很正。
钱同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嗯”,算是回应。报纸的边缘,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紧抿的、透着固执的嘴唇。
林望也不在意,他将怀里的卷宗复印件放到钱同志面前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翻到那一页附件清单。
“钱师傅,是这样的。孙秘书让我核对一下这份五年前的卷宗,我发现一个小问题,想跟您请教一下。”
钱同志依旧没动,只是报纸后面的呼吸声,似乎重了一分。
林望伸出手指,点在了那个签收日期上:“您看,这份物证清单的签收日期,是八月十四号。但是我查了卷宗里其他文件,决定成立调查组的市委会议纪要,日期是八月十五号。”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为诚恳且困惑的眼神看着那张报纸:“按理说,应该是先有调查组,才能去查抄物证。这里……是不是当时写错了?差了一天,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报告要给省长看,我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
我是一个想把工作做到完美的新人,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笔误,我来找您这个当事人确认一下。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像在为这凝固的空气计时。
林望的【仕途天眼】中,钱同志头顶那团黑红交织的气运,开始剧烈地翻涌。那抹代表着怨愤的黑色,变得更加深沉,而那股代表着激烈情绪的红色,则像被投入了火种的干柴,瞬间燃烧起来!
终于,那张报纸,被缓缓地放了下来。
钱同志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眶深陷,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挣扎,以及一丝被戳破伪装后的恼怒。
“年轻人,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查我的?”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在体制内浸泡了一辈子的老油条,用他最后的尊严和经验,在向一个试图闯入他领地的后辈,发出警告。
林望的心脏微微一缩,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他迎着钱同志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甚至有些惶恐的表情:“钱师傅,您误会了。我就是个跑腿的,领导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办。我只是觉得,这么明显的一个错误,如果从我手里交上去,是对工作不负责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真诚:“这份卷宗,是您亲手整理归档的,您是唯一的当事人。我想,或许是当年情况紧急,您一时笔误。只要您说一句是,我马上就在报告里备注清楚,绝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
“笔误”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那扇紧锁的心门。
这是林望递过去的台阶。
承认是笔误,一切就此了结,你好我好大家好。
否认是笔误,那这个程序的巨大漏洞,就将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钱同志死死地盯着林望,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风暴在汇聚。他捏着报纸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经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笔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那群人,是如何像豺狼一样,在市委正式下文之前,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林建国的办公室,是如何粗暴地翻检着那些图纸,是如何用胜利者的姿态,逼着他这个小小的档案员,在清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五年,他每一个夜晚,都会被这个日期惊醒。
这个错误的日期,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良心里。他守着这个秘密,守着这份屈辱,以为会带进棺材里。
他没想到,五年后,会被一个年轻人,用这样一种平静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钱同志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林望看着他气运的变化,心中了然。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没有再提日期,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说一个秘密:“钱师傅,我父亲,也叫林建国。”
轰!
钱同志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闪电击中。他手里的报纸“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望。
“你……你是……建国大哥的……”
林望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晚辈的悲伤和孺慕。
一切尽在不言中。
钱同志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眼中的恼怒、挣扎、警惕,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和愧疚所取代。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原来是他。
原来是故人的儿子。
他回来了,来讨还公道了。
良久,钱同志颓然地靠回了椅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你走吧。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林望心中一沉。
失败了?
不,不对。
他的【仕途天眼】看得清楚,钱同志头顶那团翻涌的黑红气运,虽然依旧激荡,但那抹代表怨愤的黑色,正在被一股决绝的红色所压制。
他在做最后的斗争。
林望没有再逼他,他知道过犹不及。他默默地收好卷宗,对着钱同志深深地鞠了一躬。
“钱师傅,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相信,自己已经种下了一颗种子。至于什么时候发芽,只能看天意。
一步,两步……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钱同志那沙哑到极致的声音。
“等一下。”
林望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只见钱同志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铁皮文件柜前。他没有用钥匙,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手法,在柜门上几个不起眼的铆钉上按压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柜门竟然弹开了一条缝。
那不是文件柜,那是一个伪装起来的保险箱!
钱同志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不大,只有巴掌大小。
他走回来,将那个小包塞到林望的手里,动作快得不容拒绝。
“拿走,快走!永远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说是我给你的!”他的声音又急又低,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眼睛。
林望低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牛皮纸的一角,盖着一个红色的印章。
那不是单位的公章,而是一个私人的名章,篆体,两个字:
建国。
这是父亲的印章!
林望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正想问什么,钱同志却猛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档案库的大门,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从里面反锁。
林望呆立在门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钱同志体温的牛皮纸包。
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只是想叩开一扇门,对方却直接给了他一颗炸弹。
这包里,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钱同志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铁门,幽幽地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和解脱。
“那个日期,不是笔误。”
“是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