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惟清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丢了魂般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袁雅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惟清，你是不是不舒服？”

　　许惟清挥开她的手，近乎呓语：“没事，就是有点着凉，我睡一觉......”

　　对，只要睡一觉就好，醒来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了解江野，若是对方真想拆穿她，绝不会放下东西就走。

　　又或者，那人根本不是江野。

　　她躺上床，自我洗脑，很快晕晕乎乎陷进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江野的一生。

　　真可笑，明明是她的梦，她的男人，女主角却是别人。

　　许惟清记性很好，一眼认出梦中和江野生儿育女的女人正是鸣水村先前有名的纨绔林宝儿。

　　但此林宝儿非林宝儿，而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本小说里的剧情。

　　书里江野在她走后娶了林宝儿为妻，二人先婚后爱，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婚姻美满。

　　同时江野事业一路高歌，成了首富。

　　而她和江野的女儿因为嫉妒林宝儿和江野的小女儿三番两次设局陷害，最终让江野彻底寒心，被赶出家门，自杀而亡。

　　至于她这个抛夫弃女的恶毒前妻确实如愿嫁给了秦司珩，但后面因为下乡时的经历暴露遭秦家厌弃，名声尽毁，晚景凄凉。

　　人生的最后一幕，作者安排缠绵病榻的她独自躺在破败的公寓里，看着电视上接受采访的江野和林宝儿讲述二人甜蜜过往，含恨而终。

　　许惟清被噩梦惊醒。

　　八点刚过，袁雅尚在挑灯夜读，迷迷糊糊间见她突然从床上翻身而下，开始穿衣。

　　“惟清，你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儿......”

　　她囫囵应了句，随后夺门而出。

　　京大附近的招待所没几家，许惟清一下找对地方。

　　前台只扫了她眼，丝毫不怀疑她是不法分子：“江野是吧？301，上楼左转尽头。”

　　“多谢。”

　　一分钟后，江野听到敲门声。

　　他一开始以为是对门的林宝儿，神色略有些不耐烦。

　　“找我有什么——”

　　“啪啦——！”

　　手中的搪瓷杯应声落地，水洒了一地。

　　招待所级别很低，供电不稳定，走廊灯忽明忽暗，照在她瓷白如玉的脸上。

　　整整三年，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此刻近在眼前，江野却说不出一个字。

　　对峙许久，许惟清先开口：“是我。”

　　眼神纠缠，她却始终神情淡淡。

　　江野心底生出恨意，最终红了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许惟清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以前的江野绝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果然，那个梦是真的。

　　许惟清神色又冷了几分。

　　他居然真的喜欢上了别人！

　　江野紧攥着拳头，闭上眼，复又睁开。

　　她没有消失。

　　“你看着成熟不少......”似是对待普通老友，她语气自然，“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明明是她做错事，却还一副施舍模样。

　　三年的苦苦等待，女儿从牙牙学语到已经可以读书认字，江野不知道她怎么能做到如此心狠，此刻又这般理直气壮。

　　“许、惟、清......”

　　他咬牙切齿，最后一个字却溢出颤音。

　　比起恨，更多的是止不住的思念。

　　许惟清扯了扯嘴角，不为所动。

　　看得出来，没有他和女儿，她这三年过得很好。

　　以前怎么养都不长肉，如今却明显比三年前丰盈了些，身上的棕色毛呢大衣时髦而贵气，整个人愈发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让江野恍惚回到他们初见时，她从遥远的北方而来，气质如兰，像天上的月亮，在一众知青中鹤立鸡群。

　　似乎如今的局面才算拨乱反正，许惟清是天上的月亮，而他是地上的烂泥。

　　月亮曾照到他这不起眼的角落，却从不属于他。

　　江野一脸挫败，瞬间恨意滔天，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怎么敢？”

　　许惟清还没回答，身后传来动静，似是林宝儿察觉到了什么。

　　江野下意识把人拽入房中。

　　林宝儿开门只听到“砰”一声关门声，不见半个人影，分辨不出具体是哪个房间传出的声音。

　　“奇怪，刚才明明有人在说话，难道是我听错了？”

　　老旧的木门隔音极差，门外人自言自语传入门后二人耳中。

　　身后门板硌得慌，许惟清脖子还被掐着，微仰着头。

　　夜里限电，房中只点了盏煤油灯。

　　她细白脖颈和自己宽大小麦色的手形成鲜明对比，晃着江野的眼。

　　许惟清见他心不在焉，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愤怒：“怎么，害怕她看到？”

　　江野仍恍惚着，闻言下意识回问：“你说什么？”

　　她嘴角带着笑，眼神却能寒到人心里：“你很喜欢她。”

　　按照书里的剧情，这三年，林宝儿每日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二人已经互生好感。

　　今天白天他虽没拆穿自己，但明天还是会找她对峙，随后与她恩断义绝。

　　回乡后，林宝儿乘机表白，二人开始正式的感情线。

　　所以许惟清才会一刻也等不及，跑来找他。

　　许惟清垂眸从他虚握着自己的手往上，目光掠过手臂一寸寸往上打量。

　　她的眼神像是火种，所到之处在江野身上燃起一团团无名之火。

　　自己好像还是没办法拒绝她。

　　江野喉咙微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你在胡说什么？”

　　许惟清嘴角微勾，冷淡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他眼睛上，逼问：“难道不是吗？你特意带她来，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让我猜猜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燕西饭店，京大门口，你在跟踪我，满意你看到的吗？”

　　“是，我要结婚了。”

　　她理直气壮，没有半分愧色，江野拉下脸：“许惟清，你骗我......”

　　他红着眼，掐她脖子的手加大了力气，每一个字都裹满恨意：“我找了你三年.......”

　　“逢雨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

　　“你把我当傻子吗？”

　　“许惟清，你太过分了......”

　　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却等不到她半点消息。

　　直到林宝儿告诉他，说她已经要同他人结婚生子。

　　江野原是不信的，但他实在太想她了，想到即便如此荒谬可笑的谣言也当作希望。

　　在饭店看到她和父母同那人一家有说有笑，他恨不得当场冲上前问个清楚。

　　京大门口看到她和那个男人依依不舍，甚至拥吻，他更是心如刀绞。

　　心底还剩最后一丝希望，在她此刻冷漠的眼神下消耗殆尽。

　　“你要抛弃我......”江野松开手，眼里带着绝望，“许惟清，你要抛弃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