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桔当天没回家，直接借了个行军床睡在了弟弟的病床旁边。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往事也像小雨一样，钻进了她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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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才15岁，当年妈妈意外怀孕了，本来不准备要的，是她和妈妈说，她可以照顾二宝。

　　她当时也是15岁，她兴奋得说等二宝上学的时候，她就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她可以赚钱照顾弟弟。

　　妈妈笑着笑着就哭了，摸着她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是她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爸爸三天两头在外赌钱，偶尔回家就是问妈妈要钱，再把家里翻得一团糟，把家里能踹的家具都踹上一遍，嘴上骂妈妈是贱人，骂她是个赔钱货。

　　债主也像是有闻着肉味的狗，三天两头来家里要钱，一次不拿点钱，就赖着不走。

　　她才刚上高中，不仅在学校图书馆兼职10块一天，校旁边的小卖部帮老板收银10块一天，还在夜市卖她自制的冰棒，2块钱一根，生意好的时候一晚上能有40块钱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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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好像也是秋天，空气里有落叶的味道，清苦温润，像小时候翻过的旧书页。

　　她刚放学快步走进小卖部，把校服外套脱了，穿着一件单薄泛白T恤。灯管好像电压不稳定，散发着断断续续刺眼的白光。

　　李桔正低头收银，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一位中年男人拍着柜台，语气埋怨：“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小孩子来打什么工？”

　　她耳根红透，想开口解释，却结结巴巴：“对、对不起……”

　　货架忽然被人影挡住。

　　“行了，别找小孩出气。”

　　少年声线清冷，懒洋洋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桔怔住，抬起头。

　　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和她一个中学，实验一中校服的高挑男生，外套没扣，里头是一件被汗水浸湿的白T恤，轮廓清晰的肩背在灯下泛着冷光。额前的碎发被汗粘住，鼻梁高挺，眉眼凌厉，手里还拎着一个篮球。

　　中年男人一愣，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整个头的大小伙子，咕哝几句就灰溜溜走了。

　　少年没在意，只弯腰，从冰柜里拿出两瓶橘子汽水，放到收银台。

　　“多少钱？”

　　李桔慌慌张张帮他结账，把零钱递过去。

　　他伸手接住，只拿了其中一瓶橘子汽水，就作势要转身。

　　她赶紧叫住他：“同学，你的饮料。”

　　他带着笑容回头，语气随意：“请你喝了。”

　　她愣住，眼睛微微睁大。

　　“宸哥，快点啊！”店外传来一声催促。几个男生在路灯下招手，其中一个大声喊：“沈宸，赶紧的！球场都占满了！”

　　少年应了一声，拎着一瓶橘子汽水，长腿跨出门口。

　　秋风卷过，阳光晒过的温热带着青草的清香，吹入了她的心里。

　　李桔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瓶冰凉的汽水，心脏砰砰直跳。

　　——就是在那一刻，她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

　　沈宸。

　　他什么都没做，那轮月亮就这样照进了她的世界。

　　———

　　早上醒来时，李衡已经睁着大眼睛在床上盯着她看了。

　　“怎么了，衡衡，是哪里疼吗？”李桔紧张得赶紧起身。

　　“没有姐，我看你梦里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好像在哭，你梦见什么了？”

　　“你都说是梦了，我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啊。”李桔宠溺的揉了揉弟弟的肩膀。

　　“医生是不是要来查房了？”

　　“嗯，他们一般8点半来，现在8点了。”

　　“那我先去洗把脸，你有事就叫我。”

　　李桔松了口气，赶紧逃出了病房，在洗漱区，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雀斑的脸上现在挂着两个淡青色的黑眼圈。

　　——

　　等回来时，医生刚好来了，语气沉重。

　　“李衡前一阶段化疗效果不错，已经进入第二期巩固期了。每天预计花费两三千是常态，如果出现感染，可能会翻倍。一个疗程至少十几万，前期要准备五六十万，家属要有心理准。”

　　李桔指尖攥紧药单，声音极轻：“我明白了，谢谢医生，我们要治的”

　　弟弟是她向妈妈要的，她一定要保护好他。

　　李桔没再多问，只低头把单子收好。

　　心口像被石头压着，但背脊依旧挺直。

　　——

　　医生一走，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银行，去到了住院缴费窗口。

　　“您好，我来续缴507 A床李衡住院费，请问可以挂账吗？”

　　工作人员一听，直接转头回复。“李衡挂账费结清了，昨天交了50万住院费。”

　　李桔怔住。“是不是搞错了？”

　　工作人员声音提高了8度，青春洋溢着像在说谁家的八卦：“我没记错，我昨天下午办的，是一个穿深蓝色西装超高的帅哥，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很精神的同伴，直接报名字和床号交的。”

　　一下五十万，深蓝色西装，后面戴着眼镜的同伴。

　　除了沈宸，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

　　回到走廊，她想了很久怎么跟沈宸道谢，心里的草稿打了五六回，比她做秘书写文件还紧张，电话终于拨了出去。

　　沈总。”她声音冷静得体，“谢谢您替我弟弟垫付医药费。我会还的。”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男人淡声：“不必。公司有医疗保险，可以报销。

　　李桔指尖一紧。

　　保险？她在公司五年，从没听说过。

　　——

　　下午，她悄悄去人事打听，答复是否定。

　　她心底有答案了。沈宸明明是替她出的，却偏偏要撒谎。

　　——

　　晚上，出租屋。

　　李桔把账本摊开，反复算了又算。

　　月薪：三万。

　　——弟弟的治疗费：至少两万。

　　——父亲隔三差五打来电话：两千到五千。

　　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从牙缝里抠出一个数字：

　　“每月一万，还沈宸。

　　五十万，需要五十个月。”

　　写下这行字时，她的字迹冷硬，像是给自己下的军令状。

　　——

　　钱，可以慢慢还。

　　但她不能一辈子欠他。

　　——

　　她拍下账本，发短信过去。

　　过了很久，电话响起。

　　“你还真有骨气。”电话那头，沈宸嗓音带着惯有的冷意。

　　“我又不缺那五十万，不过你既然想还钱，就少花点时间谈恋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文件少出点错，涨工资，早些还清。”

　　李桔沉默片刻，平静回应：“我会努力的。”

　　语气轻，却带着不容撼动的倔强。

　　挂断电话后，她把手机放下，继续翻阅文件。

　　——

　　你看看老天爷真不公平。

　　他不缺钱，在他眼里五十万就像当年随手推给她的一瓶橘子汽水，对他来说就是顺手做个好事，和在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

　　可那瓶汽水两块五，她在小卖部得干一个小时。五十万，她每餐吃泡面也要还五十个月。

　　——她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没有哭，也没有颓唐。

　　只是目光更冷静，动作更坚定。

　　——

　　沈宸盯着手机屏幕，神色复杂。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明明是心疼，却偏偏拧成尖锐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