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日的午后，日头明晃晃的，却也不算燥，风里带着初熟的杏子香，软软地拂过薛府层层叠叠的青瓦飞檐。

　　碧桃端着一个红漆描金的托盘，步子轻快地穿过抄手游廊，裙角绣着的一对嫩黄蝴蝶仿佛要飞起来。

　　走到二少爷院中那间专给贴身护卫歇脚的耳房前，门虚掩着，她抿唇一笑，伸出指尖轻轻一推。

　　“铁牛哥？”

　　屋内有些暗，窗扉半开，光线斜斜切入，恰好照见那倚墙而立的高大身影。

　　铁牛正抱着臂，闭目养神。

　　一身玄色劲装紧紧裹着他精壮的身躯，黑衣黑袍，更衬得他面容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

　　他闻声睁开眼，目光沉静，落在门口那小丫头身上时，眼神微微一荡。

　　碧桃却不怕他这惯来冷硬模样，笑吟吟地走进来，将托盘往他身侧的榆木小几上一放。

　　“今日立夏，府里赐了冰镇的蜜煎杏脯和雪花茯苓糕，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儿！”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刚摘下的黄瓜，清甜透亮。

　　今日她穿了件水红色的夏衫，越发肌肤显得莹润，眉眼灵动。

　　大约是走得急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瓣。

　　铁牛没动，只是暗自咽了咽津液，沉声道。

　　“有劳。”

　　“你快尝尝呀。”

　　碧桃拿起一块莹白的茯苓糕，直接递到他面前，那截露出的手腕，皓白如玉，几乎与糕点同色。

　　“可甜了！”

　　少女的指尖带着她特有的温热气息，几乎要触到他的嘴唇。

　　铁牛绷紧了一瞬，身形不着痕迹地往后微仰，避开了那过近的距离，这才伸手接过。

　　“我自己来。”

　　他的手掌宽厚，指节粗大，布满了习武留下的薄茧，那块小巧精致的糕点在他古铜色的掌心里，显得格外脆弱。

　　碧桃浑不在意他的回避，又自顾自捧起一个青瓷小碗，里面是湃在井水里镇过的杏脯，琥珀色的蜜汁浸着果肉，看着就诱人。

　　她用竹签叉起一块，自己先咬了一小口，满足地眯起眼，猫儿一般乖巧。

　　“唔，好吃！你快吃你的糕，凉沁沁的，解暑最好不过。”

　　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铁牛。

　　他吃东西很快，却并不粗鲁，三两下便将那块茯苓糕吃完，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有力地滚动了一下。

　　碧桃看着，自己脸颊莫名有些发烫，赶忙低下头，用小竹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杏脯。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将她鬓边细软的绒毛染成浅浅的金色。

　　她安静不下来，没话找话。

　　“铁牛哥，你们练武的人，是不是都不怕热呀？穿这么严实……”

　　她的视线掠过他紧紧束着的黑色衣领，那衣料下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充满了力量感。

　　“习惯便好。”

　　他的回答依旧简短。

　　“哦……”

　　碧桃眨眨眼，忽然瞧见他左侧脖颈靠近衣领的地方，隐约露出一小道旧疤的浅淡痕迹，忍不住又问。

　　“你那伤，还疼不疼？”

　　铁牛眸光微动，瞥了她一眼。

　　小丫头仰着脸，一双杏眼里清澈得能映出他的影子。

　　“早不疼了。”

　　他语气放缓了些。

　　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见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和碧桃小口吃着杏脯的细微声响。

　　铁牛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扎根深山的青松，任凭那娇俏的蝴蝶在身边翩跹环绕，他自岿然不动。

　　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指节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碧桃抬眼看他，唇边梨涡浅现，而后拈起一块杏脯，却不送入口中，只是捏在指尖轻轻转着。

　　蜜汁沿着她纤细的指腹缓缓滑落。

　　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铁牛哥。”

　　她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软了几分，浸了蜜糖。

　　铁牛抬眼瞧她，只见她眼波流转，忽然踮起脚尖，将那块杏脯递到他唇边。

　　“最后一块，最甜的。”

　　她笑靥如花，水红色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藕段似的小臂。

　　这一次，铁牛没有避开。

　　他低头，就着她的手含住了杏脯。

　　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两人皆是一颤。

　　碧桃像是被烫着般缩回手，藏在身后悄悄蜷起。

　　脸颊飞起两抹红云，比方才更艳，连耳垂都染上淡淡的粉色。

　　可那双杏眼却仍大胆地望着他，里头藏着狡黠的光。

　　“好吃吗？”她声音微哑，带着不自知的撩人。

　　铁牛缓缓咀嚼，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喉结滚动，咽下那口甜蜜，才低低“嗯”了一声。

　　这声应答又沉又哑，撩过碧桃的心尖。

　　她壮着胆子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夏日薄衫挡不住彼此的温度，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

　　“我尝尝。”

　　她轻声道，不等铁牛反应，忽然伸手抚上他的喉结。

　　指尖触到那块凸起，感受到它在她手下滚动。

　　铁牛浑身一僵，呼吸骤然粗重。

　　碧桃却装作无知无觉，指尖顺着喉结往上，轻轻划过他左侧脖颈那道浅疤。

　　她的动作极轻，像羽毛拂过。

　　“这里呢？”

　　她仰着头，吐气如兰。

　　“真的不疼了？”

　　那日。

　　铁牛哥弄得她难受。

　　她一时间不知轻重，竟将他的后背抓伤了。

　　事后她也有些苦恼，总想着补偿他。

　　可转念一想，也是怪铁牛哥，平日里一声不吭，冷面冷肠，怎料得在榻上是那副模样，真真是让她。

　　又爱又恨。

　　这不。

　　刚得了赏。

　　她便屁颠屁颠来了。

　　也让他尝尝好东西。

　　顺道。

　　她也念他那东西久了。

　　铁牛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轻轻抽气。

　　他眸色深得吓人，里头翻涌着碧桃看不懂的暗流。

　　“别闹。”

　　他咬牙警告，可攥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碧桃痴痴地笑，非但不退，反而借势又靠近些。

　　另一只手大胆地攀上他的胸膛，隔着劲装感受底下坚硬的肌肉和急促的心跳。

　　“铁牛哥的心跳得好快。”

　　她歪着头，装出一副天真模样。

　　“是不是天太热了？”

　　她踮起脚，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垂。

　　“我帮你凉快凉快，好不好？”

　　铁牛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怀中。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再无一丝缝隙。

　　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灼热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最后定格在那张微微张开的红唇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碧桃不答，只是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唇边沾染的蜜汁。

　　“自然。”

　　她浑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比起话本里勾人魂魄的精怪还要更妩媚。

　　窗外蝉鸣骤响，聒噪得像是要掀翻这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