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走出地铁站，薛雨萱踏着晚霞，漫步走回去。

　　除了回海城，或是去远的地方，她上下班都是搭地铁，比开车方便。

　　嗅着香味，薛雨萱在路边买了根烤肉肠，看着人来人往的车流。

　　如果不是孟云霆空降，辛甘找上门来，许多回忆，几乎被她压在了心底。

　　可好像，回忆太多了。

　　只要轻轻一撬动，那压着记忆的石头底下，就会飘出许多片段来。

　　辛甘与孟云霆从小就认识。

　　高中时，薛雨萱与孟云霆离得远远的，但他们很般配，时常走在一起。

　　薛雨萱记得，有一回傍晚放学，轮到她值日。

　　黄昏的火烧云，让整个操场都跟油画一般。

　　她从教学楼下来，走过操场，便看到了孟云霆在操场打篮球的身影。

　　那时，他戴着红色束额，穿着校服，把着篮球，在橘红色的天空中飞舞。

　　不早了，操场边没什么人。

　　似乎是看到她从教学区出来，孟云霆与队友击了掌，将篮球丢向队友后，便出了篮球场，抓起篮球架后的书包要走。

　　辛甘原本在篮球场边看着，跟着他一起走。

　　薛雨萱走在后面，不想孟云霆上车后，司机等她太久。

　　她会不好意思。

　　值日已经耽误了一点他的时间。

　　两人谈话的声音，顺着晚风，传到她耳朵里。

　　辛甘问她：“你和你们家那个下人很熟吗，你等她放学呀？”

　　孟云霆单肩挎着书包，声音冷淡而遥远：“你不觉得我跟你更熟，更像在等你？”

　　后面的话，薛雨萱没有听见。

　　因着孟云霆和辛甘那话，像往她腿上注了铅，怎么，也走不快。

　　往事啊，往事。

　　薛雨萱打开阳台的门，望着远处的晚霞。

　　闷闷的天，不一样的火烧云。

　　心中那点酸涩，却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呢。

　　——

　　薛雨萱很少发朋友圈，但有用微博记录生活片段的习惯。

　　她打开微博，将今日的胭脂落日发了上去。

　　发完，点进粉丝里，看新的粉丝。

　　又是僵尸粉，选择把粉丝移除。

　　这是她车祸后，知道自己怀孕后，注册的新号，叫“天晴小萱”。

　　是告别过去的，新的记忆。

　　有宁宁的成长记录，也有自己的生活片段。

　　只属于她们母女。

　　——

　　又一个周末，薛雨萱在公司加了一个上午的班，这才拿着文件，准备开车回海城。

　　只要有假期，再忙，她都会回海城，陪奶奶陪宁宁。

　　她打开音乐，打着方向盘，汽车混入车流中。

　　停在红绿灯路口时，指尖点着方向盘，跟着音乐哼着歌。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何不把……”

　　偏过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的文件。

　　早上，孟云霆知道她要回海城，给她扔了个定位地址，让她把文件送过去。

　　其实，哪里需要地址，她对他的公寓，不能再熟悉了。

　　五年没去，他忘了，她的记忆却完好无损。

　　说不清心中感受。

　　抗拒和慌张，倒没有。

　　只是心头，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推不动。

　　推不掉。

　　那间公寓，留下太多荒唐记忆。

　　她以前不知道，孟云霆那么爱亲人。

　　……

　　公寓车库她进不去，在路边找了个空车位。

　　薛雨萱将车稳稳停好，努力让自己不再有发散性思维。

　　孟云霆这栋物业，是高级公寓，楼下有保卫守着。

　　保卫看到薛雨萱，眼露惊讶。

　　刷了卡，让她进去。

　　薛雨萱上楼，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一个个往上。

　　可心里，却有种往下坠的感觉。

　　——

　　孟云霆的公寓里，辛甘召集了几个高中时的好友过来，今天她过生日。

　　吹完蜡烛，众人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门没关紧，薛雨萱走到门口，正好听到了这声音。

　　脚步有些变慢。

　　孟云霆，也会像以前一样，抱着自己那样。

　　在料理台上，在沙发上，在阳台上，与辛甘接吻是吗……

　　薛雨萱在门口停住脚步，思考着，要直接把文件放门口通知他，还是……

　　屋里客厅内，孟云霆在众人的起哄下。

　　在辛甘端坐着，满眼羞涩和期待的眼光中。

　　朝她靠近……

　　最后，用食指挖了一块奶油，点在她脸颊上。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薛雨萱听了，心里有底。

　　抬手顿了顿，准备按门铃。

　　听见里头的鼓掌声，这是亲上了是吧。

　　文件都是公司文件，还是当面交接比较好。

　　“叮咚——”

　　门铃响起。

　　辛甘娇羞地看着大门，说，“我去开门。”

　　众人笑她落荒而逃。

　　孟云霆起身，去厕所洗手。

　　辛甘脸上的红晕和害羞的笑意，在打开门看到薛雨萱时。

　　由红转白。

　　由灿烂笑容，转为惨烈凝固。

　　薛雨萱倒是脸色自然，拿出文件说，“这是孟总交代的文件，麻烦你转交给他。”

　　辛甘的表情半天没缓过来。

　　薛雨萱出现在这里的冲击力，仿佛昭示着，她这几年来的营造，多么的单薄。

　　他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人上来了。

　　这公寓，是孟云霆的隐私住处，她等了好几年，才能以女朋友的身份，踏足这个地方。

　　后面有人半天没等到辛甘，蹦蹦跳跳过来。

　　看到门口的薛雨萱时，脸色也不由愣住。

　　那一瞬间，跟看到鬼一样。

　　毕竟薛雨萱这个人，已经被他们除名在班级里，很多年了。

　　辛甘抓着门把的手隐隐用力，咬牙说：“保卫处是怎么回事，怎么让这么无关紧要的人上来了，安全意识真是薄弱。”

　　这话薛雨萱就不爱听了。

　　明明是没人阻拦，她才能入无人之境一样，怎么说得好像她偷偷上来的一样。

　　她看着两位长大的同学，轻声细语道，“怎么了，怕什么，怕我偷东西，还是，偷男人？”

　　这话简直踩着辛甘的雷区狂跳。

　　辛甘待要说什么，背后传来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孟云霆的声音：

　　“怎么了，辛甘？”

　　孟云霆拿纸巾擦着手，一边走过来。

　　辛甘抢过薛雨萱手中的文件袋，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把门关了。

　　转过身，说，“没什么，拿点东西。”

　　孟云霆看她手里的文件袋，猜到是薛雨萱。

　　但辛甘的表情着实奇怪，旁边叶真真的表情，也很奇怪。

　　孟云霆挑眉看向叶真真，“你认识薛助？”

　　叶真真摇头说不认识。

　　孟云霆走回沙发坐下，没有再问。

　　晚餐，是孟云霆请来的米其林厨师做的高级日料。

　　辛甘被簇拥在中间，满脸幸福拍了一张照。

　　众人起哄，说辛甘喝了酒，不好开车，让她留下来过夜。

　　孟云霆没有接话，叫了司机过来接人。

　　辛甘跺跺脚，嗔自己起哄的朋友，说，“瞎说什么，我们还没结婚呢，我们很传统的。”

　　袁浩笑着说，“想什么呢，云霆家里，又不止一间房。”

　　孟云霆依旧没接话，将他们送到电梯口。

　　这栋楼是一梯一户，门口就是电梯。

　　送走友人，回到屋里，孟云霆瞥见了，沙发上的文件袋。

　　走过去，坐下。

　　打开袋子，一页一页翻看。

　　薛雨萱做事很精细负责，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是个很好的助理。

　　可刚刚，叶真真和辛甘的表情，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她们的表情，不像是见到陌生人之后的反应。

　　眼神里，有太多情绪。

　　在见到他时，又急切收回。

　　像潮汐一样，汹涌卷走。

　　但他问，又都说不认识。

　　孟云霆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认为自己的推理能力有什么问题。

　　难道当时门口发生了什么事？

　　看完文件，装起来。

　　拿起Pad，点开监控。

　　将录像调回刚刚薛雨萱来时的画面。

　　她从电梯出来后，几步路的距离，却越走越慢，不知道在想什么。

　　停在门前一会儿，才敲了门。

　　孟云霆将音量调到最大，能听到屋里那时，是众人起哄他和辛甘当众接吻的声音。

　　她，是故意在等起哄声落下，再按门铃？

　　孟云霆不由挑眉。

　　他这位临时特助，可真是有眼色到了极点。

　　怕中断他们的好事？

　　难怪工作做得这么好。

　　可惜她误判了，屋里没有在接吻。

　　孟云霆接着看监控。

　　在辛甘开了门，他从卫生间出来之前，薛雨萱并非交了东西就走。

　　而且，薛雨萱看到开门的人，也不像见到陌生人该有的样子，毫无场面笑意。

　　孟云霆眼露犹疑，将音量重新往上滑。

　　起初，她倒是客气，说：【这是孟总交代的文件，麻烦你转交给他。】

　　辛甘没有立刻拿文件。

　　而是说：

　　【保卫处是怎么回事，怎么让这么无关紧要的人上来了，这安全意识真是薄弱。】

　　这语气和用词，不像辛甘会有的反应。

　　与孟云霆认识的辛甘不一样，她一贯很端庄有礼，很有修养。

　　碰上薛雨萱，怎么好像变了人。

　　孟云霆轻点屏幕，薛雨萱说：

　　【怕什么，怕我偷东西，还是，偷男人？】

　　她的语气是正常，但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正常……

　　偷男人？

　　他？

　　还是谁？

　　孟云霆手指点着膝盖，反复听了几遍。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两人，认识？

　　还有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