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嘛……”

　　陆有田边挠头边干笑。

　　犹豫之际，听到身后陆青宁冷冷唤了声“爹。”

　　陆有田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身板点头。

　　“认，我认。”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总不能拂了自家闺女的脸面。

　　至于真认还是假认，先把这关糊弄过去了再说。

　　当然，村里人也不是傻的。

　　陆有田这些年的风评，他们是有目共睹。

　　每次都是捉到是死的，放了就活了。

　　认错速度极快且诚恳……但、就是不改。

　　滑不留手，宛如泥鳅。

　　信他的话，还不如信自己是状元郎。

　　“他拿什么认？就凭一张嘴吗？又在糊弄鬼呢？”

　　众人揣手冷哼。

　　陆青宁早有准备，扬了扬手里一本泛黄的书。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这本书便押在里正爷爷处。

　　我给你们写欠条，一个月后若是还不上，里正爷爷就把这本书卖了赔你们钱。”

　　“一本破书能值几个子儿？我看啊还不如直接签个卖身契……”

　　“孙老六，你居然把主意打到我闺女身上来了，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陆有田再次怒了。

　　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干仗。

　　却听得陆正阳的声音再度响起:

　　“卖身契是不可能的，地契倒是有一张，孙家小子，够吗？”

　　“爹，您……”

　　刘春荷再次急哭。

　　这张地契，就是陆青宁现在所住房子的宅基地。

　　前两日陆青宁生病，没钱医治。

　　陆有田把地契拿出来，找陆正阳换了二两银子。

　　如今陆正阳拿出来为陆有田做担保，在刘氏看来，那二两银子无异于打了水漂。

　　原来，绕了一圈，吃亏的还是他们大房。

　　陆正阳也觉得心里有愧，梗着脖子道:“最后一次，我保证……最后一次……”

　　不知是说给陆有田兄弟二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极快的速度把地契交到陆城枫手中，一头扎进隔壁自己院里，躲到屋中再不出来。

　　里正扬了扬手中的薄纸，“有了地契做担保，你们当如何？”

　　没人再吭声。

　　“既如此，那就写欠条吧。”

　　“里正，不如我来写吧，也正好让您指点指点我的字。”

　　“思齐，你回来啦？”

　　陆城枫脸上带着笑容，望着说话的年轻男子。

　　男子姓陈，是陆家村第二大姓，也是他们村除了里正、族老和几个儿子外唯一的读书人。

　　里正对他印象极好，教书先生曾说，此人是块璞玉，将来必有作为。

　　陈思齐一身青色长袍，立在人群中，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既如此，那就你来写。”

　　陆城枫点头，又对村民道:“你们都去找思齐小子，别欺负人年轻就瞎糊弄。”

　　人群立刻分散开来。

　　陈思齐唤人搬了桌子，备好笔墨，被围在人群中。

　　另一处，陆城枫正沉着脸训陆有田。

　　不多时，两份密密麻麻的文书写好。

　　陆城枫招呼陆有田按手印。

　　陆青宁背着手走过去，笑着道:

　　“里正爷爷，我们都不识字，还劳烦您帮我们念念，这欠条上都写了啥？”

　　陆城枫哼笑，“还能写啥？你好意思听我都不好意思念。”

　　“那可不行，您得念啊，我们欠了多少东西，怎么着心里也得有个数，不然晚上怕是睡不着觉了。”

　　陆城枫瞥她一眼，脸上笑容更甚，却依言照做对着文书念起来。

　　“陆有根，母鸡2只，苞米3斤。陆有金，大豆6斤……”

　　父女俩摸着下巴，边听边点头。

　　对于这些年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个数。

　　直到听完，陆青宁才抬起头来，

　　“里正爷爷，这不对啊。”

　　“哪里不对？”

　　“刚才六柱叔叫的那么大声，说我们偷了他三个鸡蛋，怎么写到文书上，就多了一只鸡？

　　还有陈思齐家的，整个村谁的都欠，就是不可能欠他，怎么突然就差他家5斤白面了？”

　　未等人接话，陆青宁继续道:

　　“思齐哥今天这么积极揽下这活儿，又这么刚好给自己家添了笔进项，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为何其他人都没问题，就你和六柱叔家写多了，是巧合呢还是心有灵犀？”

　　“我说过了，我欠的我认，但是我没做过的，也别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陆青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陆有田直接拍巴掌，仰着头道:“讲的对，讲的对！”

　　雄赳赳，气昂昂，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似乎忘了他是欠债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村里人已经明白怎么回事，笑嘻嘻的打趣道:

　　“思齐，这么快就帮自己未来岳丈往屋里搂东西了？你小子可以啊？”

　　“哎，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青宁的面儿说这干啥？”

　　“事到如今还有啥不能说的，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是吧，阿宁，婶子说话直你可别难过啊？”

　　陆青宁笑笑不说话。

　　众所周知，孙六柱家的幺女孙翠萍和陆青宁打小就不对付。

　　两人后边还同时看上陈思齐这个未来秀才公。

　　天天干些争风吃醋的事儿。

　　如今陈思齐明目张胆偏帮着孙翠翠，看来是已经做出选择了。

　　陈思齐立在当场，一张脸涨的通红。

　　孙六柱就老练许多，又加上此时心情不错，也乐于出来解围:

　　“多的那只鸡是我让思齐添上的，方才一时没想起来，这才忘了说。”

　　经他一提醒，陈思齐也反应过来，接话道:

　　“是了，我家的白面也是方才刚想起来的。宁妹妹，可能是时间太久，你忘了是不是？”

　　要是平时，陈思齐一声宁妹妹，陆青宁脑袋能炸烟花，晕得完全不知天地为何物，就算取她性命，她也愿意双手奉上。

　　可今天却失效了。

　　陆青宁面无表情，淡淡道:“不对，我没有借过。”

　　扫了圈众人，朗声道:“我们父女行事，那是有口皆碑，是我们做的我们从来没有矢口否认过，这些年大家都是知道的。”

　　……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这话该怎么接？

　　虽然说的是没错，但是认错积极就是不改，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陆城枫更是眼角抽了抽，真不愧是父女俩，脸皮一个比一个厚，他还得表扬一下呗？

　　陆有田再次鼓掌，“讲的对，讲的对。”

　　听听他的好大儿说的这番话，多么铿锵有力，颇有他的一番风范。

　　他骄傲，他自豪！

　　陆青宁舔舔发干的嘴唇，继续道:

　　“白面，鸡，都是精贵的东西。

　　我要是借了不还或是偷了，你们早如今日周婶子一样上门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