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香的尖叫声，利箭一般刺破了林家小院的宁静。

　　那声音里的恐惧，让正在屋里把烟丝卷进报纸里的林大山浑身一僵，手里的烟卷“啪”地掉在地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堂屋，看到的一幕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小女儿林晚星软软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刘桂香跪在她身边，整个人都在抖，一边拼命摇晃着女儿的肩膀，一边哭喊：

　　“晚晚！晚晚你醒醒啊！你别吓妈！你别吓妈啊！”

　　林大山脑子“嗡”的一声，嘶吼道：“我去叫医生！我这就去！”

　　林家出了大事了！

　　几分钟之内就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传开了。

　　很快，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年过六旬的孙医生，就被气喘吁吁的林大山拽了过来。

　　孙医生背着他那个用了几十年的旧药箱，一进院子就看到刘桂香抱着女儿。

　　“快！孙大哥，你快给看看！我女儿她……她就突然晕过去了！”

　　刘桂香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孙医生不敢耽搁，赶紧放下药箱，蹲下身。

　　他先是探了探林晚星的鼻息，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他干瘦的手指搭在了林晚星的手腕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刘桂香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抽泣声。

　　林大山的身体僵直得像块石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孙医生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终于，孙医生松开了手。

　　他站起身，对着林大山和刘桂香，沉重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让刘桂香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不行，”

　　孙医生叹了口气，满脸凝重，

　　“脉象太乱了，气若游丝，还发着高热。我这里只有些治头疼脑热的草药，她这个情况，我不敢乱用药。”

　　“那……那可怎么办啊！”

　　刘桂香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送县医院！立刻！马上！”

　　孙医生加重了语气，“再耽搁下去，人就危险了！”

　　县医院！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得花大钱的地方！

　　他们家现在哪有那么多钱啊！

　　可那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的命！

　　“去！我们去！”

　　刘桂香转身就冲进了屋里。

　　一阵翻箱倒柜后，抓着一个布包冲出来，把里面所有皱巴巴的票子，一块的、五毛的、一毛的，全都攥在手里。

　　“老林,咱们去村长家借拖拉机！”

　　林大山看了眼刘桂香,二话不说,弯腰一把将林晚星背在了自己宽厚却已不再年轻的背上。

　　林大山背着女儿，坚定地往院外走。

　　他要救他的女儿，哪怕是卖了这房子，卖了他这条老命！

　　一家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子，冲向村口那条唯一的土路。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县城！快！

　　……

　　一辆与这个贫穷村庄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正在土路上缓缓行驶。

　　顾景川握着方向盘，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那天之后，他就找了在县里派出所的同学暗中打探。

　　可线索太少，只知道是附近村子的，具体是哪个村，叫什么名字，一概不知。

　　那个夜晚，她身上的清甜，她的眼泪，她无助的哭求，成了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他找不到她。

　　今天，他刚刚结束一台长达八个小时的复杂手术，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开车来了这个方向。

　　他想碰碰运气。

　　车窗外，是陌生的田埂和低矮的土坯房。

　　车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晚的气息，可副驾驶空空荡荡。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的小路拐角处冲了出来！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顾景川猛地踩下刹车，车头在距离那人不到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他的心脏狠狠一跳，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可当他看清车前的情形时，所有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惊。

　　一个高大的老人，背上背着一个女人，满头大汗，脚步踉跄。

　　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哭得满脸是泪，正死死地扶着他们。

　　而那个被背在背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了无生气的女人……

　　是她！

　　真的是她！

　　那个让他找了一个多月的女人！

　　顾景川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冲了下去。

　　“怎么回事！”

　　他的出现太过突然，林大山和刘桂香都被这个从高级轿车里下来的、穿着白衬衫，一身贵气的年轻男人吓懵了。

　　“你……你是谁？”

　　刘桂香下意识地把丈夫和女儿往后护。

　　顾景川的视线死死锁在林晚星的脸上，根本没时间解释。

　　他的医生本能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让我看看她。”

　　他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一步上前，无视了林家夫妻的戒备，修长干净的手指直接探上了林晚星的额头。

　　滚烫！

　　接着，他的手指又迅速搭在了她颈侧的动脉上。

　　脉搏微弱而紊乱。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需要立刻去医院！”

　　顾景川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满是焦灼和果决，

　　“我是县医院的医生，我叫顾景川。相信我，上我的车，我送你们去！”

　　县医院的医生？

　　林大山和刘桂香彻底愣住了。

　　他们还在消化这从天而降的信息，顾景川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救人如救火！

　　他当机立断，走到林大山身侧，用一种专业而稳妥的姿势，小心地从他背上接过了林晚星。

　　怀里的人儿轻得没有一丝分量，身体软得一塌糊涂。

　　那晚她挣扎的力气，她身上的温度，此刻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令人心惊的冰冷和脆弱。

　　顾景川的心脏猛地一抽。

　　“上车！”

　　他对着还愣在原地的夫妻俩低喝一声。

　　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后座的车门，用最轻柔的动作将林晚星平稳地放了进去，还细心地用自己的外套垫在了她的头下。

　　“快点！”

　　他的催促，终于惊醒了林大山和刘桂香。

　　两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爬进了车里。

　　村口，几个闻声出来的村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看着林家那对老实巴交的夫妻，坐上了一辆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乌黑锃亮的小轿车。

　　引擎发出一声轰鸣。

　　黑色轿车没有丝毫停留，卷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天爷！……那男的是谁啊？派头可真不小！”

　　“林家这是……攀上什么高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