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影郁郁寡欢了一个下午,见顾云峥无动于衷,她在下班的时候辞了职。
医院里的沟通工作一度陷入混乱,助手四处去联系翻译也没找到合适的,想到找苏为安应应急,可电话拨过去,已然从当初的关机变为了空号。
他有些稀奇地对顾云峥说:“连手机号都不要了,苏翻译这是已经离开中非了吗?真是奇怪,除去她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她才来中非多久,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顾云峥没有说话。
好在之前生病的那名翻译并无大碍,很快回来了。
这之后的一个月,援非任务结束,他带队回到了国内的华仁医院。
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他没有任何苏为安的消息,身边的人也没有再提起过她,就好像她从没有出现过。
回国一个月的时候,顾云峥的假期用完,排上了夜班。
已经是将近半夜12点,医院病房楼里十分安静,顾云峥正在医生办公室里看书,一个在对面病区值一线的研究生梁佑震快步走进屋里,先向顾云峥打了个招呼:“顾老师好。”随后快步走到今天同样值班的杜云成身边。
碍于顾云峥在场,梁佑震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难掩语气中的激动:“杜云成,你知道现在谁在急诊呢吗?”
杜云成不以为意地问道:“谁啊?”
“苏为安!好像怀疑她父亲有脑出血,她跟着救护车送他父亲来的急诊!”
杜云成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什么?”
“这还不止,你知道咱们科今天谁值急诊的班吗?”
谁……
“温冉,她跟着……”
贺晓光!
想到这里,杜云成的心里不由得大叫一声“糟糕”,这可是真正的冤家路窄,他赶忙道:“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向稳如泰山的顾云峥忽然站起了身,似一阵风一般冲出了办公室。
他们的预感没有错,顾云峥还没到急诊,远远地就看见那一处围了许多人,他走近一些就听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我父亲他平时肌张力不会这么高的,腱反射也不会这样亢进,Huntington的表现也不该这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观察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是苏为安的声音。
贺晓光毫不示弱:“你母亲自己说的患者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的状态,可以自行缓解,说明患者现在的症状很有可能只是患者原有疾病带来的,你不过学了些皮毛,在这里卖弄什么?”
“卖弄”一词被贺晓光说得极为轻佻,其中的讥讽之意显而易见,跟在贺晓光身边的温冉看似得体地安慰苏为安道:“我们能理解为安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啊!”
苏为安没有理会温冉的虚情假意,也明白贺晓光此刻对她刻意为难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么巧碰上的值班医生是这两个人,这该是多狗血的电视剧才能编出的剧情,她早就听说过恶有恶报,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恶报反了头,报到了她的身上!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说道:“我不过学了些皮毛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先鉴别诊断,排除那些会造成严重后果的疾病,你不过草草查看了我父亲一眼,就说要观察,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我实在无法相信,我要见今天的三线!”
明知与他讲不通道理,与他再这么纠缠下去只会耽误父亲的治疗时机,苏为安只能寄希望于今天值班的上级医生。
贺晓光又怎么会同意?他想也不想就回绝道:“这是我诊断和处理方法很明确的患者,我不会只因为你的胡搅蛮缠就去找我的上级,你既然那么厉害,请便!”
“你的诊断不过是凭猜测罢了!”苏为安因为着急,脸已经涨红,咬着牙决绝地说了狠话,“贺晓光,如果这次我父亲有任何意外,我一定会用尽所有方法告到你这辈子再也当不了医生!”
她抬眼,与贺晓光四目相对,火星四溅,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一时之间,四下皆是倒吸气的声音,所有人都莫不震惊地看着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姑娘。
因她被撤了副教授的职称,这股气足足在贺晓光心里憋了一年多,如今丝毫未减,温冉有她的父亲撑腰他惹不起、下令撤他职称的领导那边他更惹不起,苏为安偏偏在这个时候撞到他的手里,就连她这么一个退了学的学生都敢这样威胁他?
贺晓光毫不犹豫按下了墙边的呼救铃。
很快,几名体型高大的安保人员赶了过来,贺晓光指着苏为安对他们说:“这有一个医闹的,扰乱了急诊的正常工作秩序,把她给我带出去!”
苏为安怎么可能拧得过这些保安?她内心惊怒交加,体内的肾上腺素已经飙升到了顶峰却依旧无计可施。
眼见着情形就要失控,场面一时混乱,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白大衣的扣子颗颗工整地系紧,一丝不苟,明明面无表情,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周围的人不由得都噤了声。
他径自走到患者床边,平静地问贺晓光道:“怎么了?”
这声音……
从两名保安中间的缝隙里看清来人是谁的那一刻,苏为安愣在了原地。
顾云峥。
同样惊讶的还有贺晓光,他看着本应在病房,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急诊的顾云峥,搪塞道:“家属和医生的意见出现了一些分歧,在这里闹事,我让保安请她先出去冷静一下。”
顾云峥凝眉,冷声道:“我问你患者怎么了?”
贺晓光心里一紧,犹豫了片刻,避重就轻地解释道:“这是一个Huntington发病两年的患者,因为女儿发现他呈现僵直状态才入的院,但他配偶说之前出现过两三次这样的症状,过一段时间会自行缓解,因而我判定这是原发疾病的问题,让他们先观察。”
顾云峥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反复地检查着苏父的肌张力,随后掀开被子,检查下肢的病理征,是阳性。
顾云峥眉心紧锁,说:“立刻送到CT室!”
贺晓光一怔:“CT看不出Huntington的……”
“但CT能看得出脑出血!”
在这么多人面前,贺晓光只觉得没面子,负隅顽抗道:“患者面部对称,没有脑出血的征象,这只是Huntington……”
顾云峥的面色越发阴沉,说:“Huntington的体征都是什么?”
贺晓光一默,他的主要方向是颅脑肿瘤,对神经变性病算不上熟悉,更何况顾云峥问的并非症状而是体征……
顾云峥的语气越发严厉:“你连Huntington的体征都记不清楚,又怎么敢说患者出现的僵直状态是Huntington造成的?这个时候先排除更严重的疾病难道不是常识吗?”
虽然是问句,顾云峥却并没想要贺晓光的回答,他随即转头看向苏为安母亲的方向,问道:“患者这个状态多长时间了?”
苏母愣了一下,一旁的苏为安先一步开口道:“快3个小时了。”
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顾云峥却没有看她,而是继续向苏母问道:“患者之前出现这种状态一般多长时间自行缓解?”
苏母看了一眼苏为安,迟疑了一下答道:“一个多小时吧……”
贺晓光的面色白了一白。
顾云峥连多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当即指着旁边的保安道:“帮我把患者送去CT室!”又对贺晓光身边的温冉命令道:“通知急诊手术室立刻准备一个手术间!”
CT图像很快出来,真的在基底节区发现了出血,而且从影像上看,出血量大于30毫升,达到了手术的标准。
在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苏母的手有点抖,苏为安一面安慰着母亲,一面把签得歪歪斜斜的同意书递给了顾云峥,她强作镇定,却是难得地低眉顺目,连语气都软了许多:“拜托了。”
苏母起先没有想到苏父这次会这么严重,此刻担心得已经魂不守舍,几乎是带着哭腔对顾云峥说:“拜托医生一定要救救我丈夫……”
苏为安扶住自己的母亲,因为知道顾云峥一贯极少浪费时间在安慰家属上,她拍了拍母亲的肩,想安抚住母亲的情绪,却在这时听到顾云峥说:“我肯定会尽全力做好手术,家属请不要太担心。”
许是很少会说这样的话,顾云峥的语气略有些僵硬,但其中的安慰之意却是十足。
苏为安有些意外地看向顾云峥,却见他似是不认识她一般,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目光只是对着她的母亲。
苏母感激地点了点头。
手术由顾云峥亲自主刀,没有给贺晓光上台的机会,杜云成作为助手进了手术室,想了想他还是向顾云峥道:“刚刚的那个女生以前是我们班同学苏为安,这位患者是她的父亲,还请……多关照一些。”
顾云峥手指微动,飞快地系好了手术服的系带,没有转身,冷声问:“从前没听你为谁向我说过这种话,她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杜云成因这样直白的问题有些尴尬,答道:“那倒没有,只不过……”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想说什么顾云峥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你喜欢她?”
顾云峥是何其聪明的人,既然是想请他帮忙,有些事遮遮掩掩的反倒显得没有诚意。
杜云成接过护士递来的卵圆钳,一面给患者的头皮进行消毒一面状似轻松地道:“喜欢过。她聪明、努力、性格直爽,你别看她长得文文静静的,上学那会儿最好路见不平,万一惹了祸又会讨好般地看着你乖巧地笑,真是拿她一点脾气也没有……但她不喜欢我,后来又突然退学了,我们班没人知道是因为什么,今天得知她父亲竟患有Huntington,我总觉得可能跟这个有关吧,想来她和她母亲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想请你多关照一些。”
除了工作以外,这几乎是他们之间最长的对话,更不要说听到杜云成这样夸一个人,为了这个人不惜低下头向他求情。看来,对于苏为安,杜云成是真的在意。
顾云峥看着片子,似是漫不经心般问:“只是喜欢过?”
杜云成沉默了一瞬,随后压低了声音:“我有女朋友了。”
同在一个科里,顾云峥多少了解一点,问:“那个跟在贺晓光身边的女生?”
杜云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是,温冉和为安她们原本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因为贺老师的课题,好像产生了一些误会。”
顾云峥冷笑了一声:“误会?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杜云成没有说话。
他自然见过苏为安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为了课题拼命的样子,可温冉和贺晓光老师提到这事时言辞一致,都指责苏为安明明没出过多少力却贪图文章的第一作者署名,才导致双方翻脸,他并非天真,只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境下,他找不出除了“误会”二字之外,其他还能让他接受的解释。
他犹豫了许久,终还是说:“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这件事里不管是谁的错,都有自己的苦衷。”
顾云峥看着他自欺欺人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冷声道:“这么多年,你还真是没有变化。”
这么多年……
多年前那个枯燥的夏天,在爷爷的老宅子里……
杜云成一瞬之间白了脸色。
死寂。
明明是夏日,手术室里的气氛却压抑冰冷似寒冬。
除却手术指令,两个人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顾云峥手上的动作极快,哪怕是像延髓这样危险的部位,他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杜云成看着,忽然就想起他这次进神经外科之前,他的父亲杜院长曾对他说的话:“虽然我知道云峥那孩子和你之间一向算不上和睦,但他的手术思路和技术却是这家医院神经外科数一数二的,我让他们将你分去跟着他,你要借这个机会向他多学学,对你以后有助益。”
父亲说得不错,每当他跟着顾云峥上手术台的时候,杜云成总会觉得他们之间的差距并不只是那几岁的年龄。他从小拼命努力,得了数不清的荣誉和掌声,在自己的内心却始终无法证明自己,每当别人面带春风般的笑意夸奖他年少有成之时,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孔,明明面无表情,却又说不出哪里带着清冷的嘲讽之意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了什么都残忍,因为在他的眼中杜云成看到了自己,不过如此。
那是他极少有人知道的同父异母的大哥,顾云峥。
手术在4个小时之后结束了,已是深夜,走廊里异常安静,手术室的大门打开,率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顾云峥和助手杜云成,苏母和苏为安赶忙起身围了过去,有些焦急地等待着他们说出手术结果。
开口的是顾云峥:“手术很成功,但现在还无法判定这次出血对患者造成了多大的损害,术后患者有可能完全恢复,但也有可能会残留部分功能损害,还需要手术后进一步观察。”
苏母有些颤抖地点了点头,说:“我丈夫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啊?”
“有可能是术后24小时内,也有可能是几天,要看患者的情况,我们会先将患者送进ICU,等到病情平稳后再转入普通病房。”
苏为安想起母亲曾提到父亲之前的情况,总觉得有些不安,因而向顾云峥问道:“我父亲之前出现过两次症状类似但程度比较轻而且自行缓解了的情况,不知道与这次脑出血有没有关联?”
苏母亦是不解:“是啊,医生,这次出血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顾云峥看着紧张异常的苏母,用尽可能简单的语言答道:“手术中我们看到血管上形成了动脉瘤而且破裂,尽管动脉瘤导致脑实质出血的情况很少见,但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术中我们已经对责任动脉瘤进行了夹闭,不必担心。”
“动脉瘤?”苏为安蹙眉,只觉得蹊跷,“半年多前我父亲参加药物试验之前刚做过头部CTA,一切正常,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形成了这么严重的动脉瘤?”
顾云峥有些疑惑地向苏母重复了其中最重要的几个字:“药物试验?”
苏母点头答道:“是章和医院温教授关于Huntington的治疗药物试验。”
顾云峥沉思了一下,向苏母道:“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儿,方便的时候把之前的检查还有关于试验的资料拿给我看一下,看看会不会发现什么问题。”
苏母感激地点了点头,连连道谢道:“今天要不是您出现,怕是要出大事啊,谢谢顾医生!”又招呼苏为安:“为安,快来谢谢顾医生!”
苏为安心里很清楚在急诊时顾云峥的突然出现于她和她的父亲是何其重要,贺晓光公报私仇,甚至叫来了保安,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无计可施,如果不是顾云峥,她不敢想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为什么顾云峥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急诊室,她告诉自己也许就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至于其他的,她并不敢多想。
她望向顾云峥,微抿唇,低声认真地道:“谢谢!”
顾云峥礼节性地向苏母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苏为安,却也不过是短暂的一瞥,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又或许他就是希望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
总归是她在中非不告而别在先,总归都是她自找的。
顾云峥随后就离开了。
见苏为安低了头,方才跟在顾云峥身后没有说话的杜云成走过来安慰苏为安道:“别太担心了,顾……老师手术完成得很出色,你也知道ICU不允许家属留陪,我会帮你看着,等伯父清醒过来立刻告知你们。”
苏为安刚要说“谢谢”,一旁的母亲身体却晃了一晃。
先前她们和贺晓光闹了那样大的一出,之后又在恐惧和担忧中挨过了大半夜,几乎要将整个人耗竭,此时松下这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苏为安赶忙伸出手想要扶住母亲,却是杜云成的速度更快,他搀住苏母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道:“您怎么样?”
苏母深长地呼吸了几次,感觉缓和了些许,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谢谢。”
苏为安下意识地去摸兜,可里面却是空的,倒是杜云成从白大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递给了苏母,也不是别的什么糖,是个大白兔。
苏为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杜云成,视线相接,下一刻却都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眼。
偏偏不明所以的母亲看了一眼道:“好巧,我们为安也喜欢随身带块这个糖。”
其实一点也不巧。
苏为安很清楚杜云成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四那年他们一起代表学校参加比赛,由于她从小的体质问题,只要一紧张就容易低血糖,因而总是在兜里备一块大白兔,但难免会有遗漏的时候,有一场比赛她因为头晕状态全无,全靠杜云成顶了下来,事后他并没有任何责怪,反倒是自此有了一个习惯,总是会在兜里替她多准备一块糖,可她没有想到他到现在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苏为安若无其事地向杜云成道了谢,接过糖喂给了苏母,杜云成看了一眼表,才凌晨4点,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他对苏为安说:“伯母现在身体虚弱需要休息,这个时间打车也不好打,要不我带你们先去科里医生休息室歇一歇,等天亮了再回家吧。”
苏为安轻蹙眉,有些犹豫,倒是苏母先开口道:“这样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没什么事,我们……”她说着,刚要站起来,却是腿一软,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杜云成赶忙道:“没什么麻烦的,苏为安和我原来是同学,这点关照还是应该有的。”
苏母微讶:“同学?”
杜云成应:“六年同窗。”
六年……
这话说出来,就连苏为安都有些感慨,再加上她离开的这两年,他们认识有八年了。
杜云成望向她,希望这份同学情谊能够打消她的顾虑。
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而且母亲此刻连站立都困难,确实迫切需要一个地方能躺下歇一歇,苏为安因而迟疑了一下,还是承了杜云成的人情,说:“谢谢。”
但苏为安忘了一个关键的事情,神经外科里不只有杜云成,当她想起这一点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医生值班室的门口,旁边医生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她装作不经意地看向里面,只见顾云峥正在电脑前写着记录。
杜云成推开值班室的门的时候正撞上从屋里出来的贺晓光,对方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叫醒,杜云成礼貌地叫了一声:“贺老师好。”
贺晓光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应了,却在视线变得清晰、看到杜云成身后的人时愣住,下一刻,他两个眉毛拧得似乎都要打成死结,指着苏为安和她母亲道:“你们……”
杜云成赶忙解释道:“为安以前是我同学,她母亲现在身体有些虚弱,现在又是夜里,回家有些不便,我就将他们带到值班室暂时休息一下,还请贺老师见谅。”
杜云成话说得聪明,贺晓光又怎么会不知道苏为安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但杜云成这样一说便是假装自己不清楚当初的事,将两个人的恩怨隔过去了,再加上他是杜院长的儿子,贺晓光也不能像对别人一般直接呵退回去,虽然心里不满,面上却要做出客观公平的样子。
他开口:“这里毕竟……”是医生休息的地方,外人来还是不太合适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医生办公室里传来顾云峥微沉的声音:“贺医生,刚刚你那女学生来和你说9床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似乎就只是随口问起。
贺晓光一怔,也顾不上苏为安和她的母亲了,赶忙道:“头有点晕,我正要去看。”
说完,他赶紧向病房走去。
看似与她无关的一句话,却正解了她的围,苏为安看向办公室内,顾云峥正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视线并未移开半分,她在心里自嘲一笑,没准他的那句话本来就与她无关。
杜云成帮她扶着苏母到值班室最里面的床上躺好,苏为安向他道谢,他也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我先去忙了”。
母亲是真的累了,躺下没有多久便睡着了,苏为安起初因为担心贺晓光回来会再有冲突,强迫自己清醒着,然而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进这间值班室,终是抵不过重重倦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苏为安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杜云成正轻手轻脚地进屋来,手里拎着一袋子早饭。
看到她醒了,杜云成带着歉意小声道:“我吵到你们了吧?”
苏为安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表,已是早上7点,快到早交班时间,一会儿这里的人就要多起来了,她赶忙叫醒母亲:“妈,我们该回家了。”
杜云成将手里的早饭放到桌子上,安抚她们道:“没事,还有一会儿,不用那么急,吃了早饭再走吧。”
苏为安看着杜云成,带着歉意地道:“还麻烦你给我们带早饭,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杜云成坦然地笑了笑:“没有麻烦,昨天后半夜的时候顾云峥……顾医生叫我们过去办公室帮他一起整理这个月的病例来着,说要表示感谢所以订的早饭,多了不少,我就拿来借花献佛了,你不用客气。”
苏为安轻蹙眉,问:“整理病例?”
杜云成打了个哈欠,“嗯,可能是刚从中非回来的第一个月吧,顾云峥这次好像格外重视,把贺老师和我们都叫过去帮忙了,弄了一晚上。”
原来是这样,她还说昨天晚上在这里怎么这么安稳又安静地待了一整夜,原来是顾云峥把其他人都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