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天工集团】

　　三天后。

　　地下二层，那间挂着“国家灾害风险评估办公室”牌子的杂物间。

　　沈知正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张密密麻麻的江城管网拓扑图。

　　手机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沈知接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老张的声音，但没有了三天前的爽朗，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小沈，有眉目了。”

　　“你说。”

　　“黄浦路站的防水工程，分包给了一家叫‘海晏建筑’的公司。”

　　“这家公司，有点邪门。”

　　老张的声音压得很低。

　　“三年前注册的，地铁项目一完工，立刻就注销了。法人是个根本查不到的生面孔，典型的白手套。”

　　“我找了几个以前在那个项目干过的老工人，喝了顿酒，撬开了嘴。”

　　“他们说，‘海晏建筑’进场的时候，用的防水卷材，比设计图纸上的薄了整整一个规格。”

　　“还有混凝土的养护期，根本没做够。为了赶工期，全是连夜抢出来的。”

　　沈知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这些细节，和他脑海中的记忆，分毫不差。

　　“还有别的吗？”

　　“还有……”

　　老张在那头，突然停住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的风声，还有他粗重的喘息。

　　“老张？你怎么了？”

　　“妈的！”

　　老张低吼了一声，声音里全是愤怒和一丝藏不住的恐惧。

　　“小沈，这活儿，我干不了了。”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车被人砸了。”

　　老张的声音在抖。

　　“四个轮胎全给我卸了，挡风玻璃碎得跟蜘蛛网一样。”

　　“今天早上，我老婆收到一个快递，没署名。”

　　“里面……是我闺女在幼儿园门口吃冰淇淋的照片。”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知拿着电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方没说话，但意思我懂。”

　　老张的声音沙哑。

　　“小沈，对不住了。我就是个混饭吃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这浑水，我趟不起。”

　　“钱我退给你。”

　　“钱不用退。”

　　沈知开口，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寒意。

　　“你现在，立刻带着嫂子和孩子，回老家待一段时间。”

　　“别坐火车，自己开车走。路上换个手机号，到了再联系我。”

　　“小沈，你……”

　　“听我的。”

　　沈知的语气不容反驳。

　　“这事，没完。”

　　“你保护好家人，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老张在那头沉默了很久。

　　“好。”

　　“你小子，自己也千万小心。”

　　“这帮人，不是善茬。”

　　电话挂断了。

　　沈知把手机扔在桌上。

　　他站起来，走到那扇掉漆的铁门前，一拳砸在冰冷的铁皮上。

　　“砰！”

　　门板凹下去一块。

　　铁锈和灰尘簌簌落下。

　　他的手背，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但他感觉不到疼。

　　一股暴怒的火焰，从他的胸腔里烧起来，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天工集团。

　　又是你们。

　　前世，就是这个庞然大物，用资本和权力，把他所有的举报都压了下去，把他逼到绝路。

　　这一世，他们又用同样卑劣的手段，威胁到了他身边的人。

　　沈知回到电脑前，坐下。

　　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眼神变得极其可怕。

　　他打开加密的聊天窗口。

　　【沈知：在吗？】

　　【苏晴鸢：在。】

　　【沈知：我需要你帮我查一家公司。】

　　【沈知：海晏建筑。】

　　【沈知：我要它和天工集团之间，所有的资金往来，项目分包记录。】

　　【苏晴鸢：你查这个干什么？老张那边有消息了？】

　　【沈知：他被人威胁了。】

　　苏晴鸢那边，沉默了。

　　几秒钟后。

　　【苏晴鸢：账号权限给你开到最高。】

　　【苏晴鸢：自己动手，别留痕迹。】

　　【苏晴-鸢：干死这帮杂碎。】

　　沈知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了一片残影。

　　他用苏晴鸢给的最高权限，直接侵入了天工集团的内部项目管理系统。

　　海量的项目文件，合同文本，财务报表，在他眼前展开。

　　他输入了“海晏建筑”四个字。

　　回车。

　　一个文件夹跳了出来。

　　法人代表，张海。

　　沈知把这个名字，和天工集团的高管名单进行交叉比对。

　　找到了。

　　天工集团副总裁，张卫国。

　　履历上写着，籍贯，鲁省海晏县。

　　张海，是张卫国的远房堂侄。

　　沈知继续往下挖。

　　他发现，这家“海晏建筑”，在注销前的短短一年内，不仅仅是分包了江城地铁五号线的防水工程。

　　它还同时承接了天工集团在江城另外三个大型基建项目。

　　长江四桥的桥墩加固工程。

　　东湖新区的市政排污管道铺设。

　　光谷中心城的超高层住宅“云顶天宫”的地下室施工。

　　沈知把这三个项目的名字，输入了国家安全生产事故的内部数据库。

　　屏幕上，一条条记录，跳了出来。

　　【长江四桥，建成后第二年，7号桥墩出现微小裂缝，专家评估为“正常沉降”。】

　　【东湖新区，建成后第一年雨季，多处路段发生严重内涝，官方结论为“降雨量超过设计标准”。】

　　【云顶天宫，交付后半年，地下车库出现大面积渗水，开发商与物业扯皮至今。】

　　所有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些看似孤立的“小事故”，在数据层面，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

　　那条线，就叫“海晏建筑”。

　　就叫“天工集团”。

　　沈知把所有的证据，截图，保存，加密。

　　他正在整理一份全新的报告。

　　就在这时。

　　应急管理部，顶楼。

　　总工程师办公室。

　　梁栋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

　　秦卫民的秘书小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梁总工，不好了！”

　　“秦副部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梁栋正在审阅一份技术图纸，他不耐烦地抬起头。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天工集团的人来了！”

　　小刘的脸色很难看。

　　“华中区的总裁，亲自带队来的。”

　　“点名要见秦副部，说……说我们部里有人恶意诽谤，损害他们企业声誉，要我们给个说法！”

　　梁栋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立刻站了起来。

　　“沈知！”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秦卫民的办公室。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他就是天工集团华中区的总裁，李建国。

　　梁栋跟在秦卫民身后，走了进来。

　　“秦副部。”

　　李建国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今天冒昧来访，实在是……事出有因啊。”

　　秦卫民示意他坐下。

　　“李总，有话直说。”

　　“好，快人快语。”

　　李建国笑了笑，但那笑意，没有一点温度。

　　“我们集团最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说贵部有一位……新来的同志，正在对我们天工集团在江城的几个项目，进行所谓的‘非官方调查’。”

　　他的目光，扫过梁栋。

　　“我们天工集团，作为国内建筑行业的龙头企业，一向奉公守法，视工程质量为生命。”

　　“这种毫无根据的调查，不仅是对我们声誉的严重损害，也是对我们数万名员工辛勤付出的污蔑。”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秦卫民。

　　“秦副部，我们很尊重应急管理部的专业性。”

　　“但我们，也保留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权力。”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梁栋的脸都绿了，他猛地转向秦卫民。

　　“秦副部！你听到了吗！”

　　“我就说那个沈知是个祸害！这才几天，就把天工集团给得罪了！”

　　“他这是在给我们整个部，惹天大的麻烦！”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

　　“必须马上让他停下来！给他处分！开除！”

　　“然后，我们部里，要正式向天工集团道歉！”

　　秦卫民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

　　他没有看激动的梁栋，也没有看咄咄逼人的李建国。

　　他只是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小刘，让沈知来我办公室一趟。”

　　十分钟后。

　　沈知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李建国，还有旁边一脸怒容的梁栋。

　　他什么都明白了。

　　“沈知！”

　　梁栋看到他，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你还敢来！”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自己惹的祸，现在要我们整个部给你擦屁股！”

　　沈知没有理他。

　　他径直走到秦卫民的办公桌前，把一个U盘，放在了桌上。

　　“秦部长。”

　　“这是我最新的调查报告。”

　　他看了一眼李建国，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关于天工集团，在江城多个项目上，涉嫌通过关联公司进行利益输送，并存在重大工程质量问题的初步证据。”

　　李建国的脸色，瞬间变了。

　　梁栋也愣住了。

　　“报告里，详细罗列了‘海晏建筑’这家公司，与天工集团副总裁张卫国的裙带关系。”

　　“以及，这家公司承建的所有项目，在未来三年内，都将爆发严重安全事故的数据模型。”

　　沈知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砸在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上。

　　他最后看向秦卫民，眼神平静而坚定。

　　“秦部长，这份报告，我不建议在部内讨论。”

　　“我建议，由您亲自，立刻转交给江城市纪委。”

　　“这不是风险评估。”

　　“这是犯罪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