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宫。

　　多亏琳琅也跟着一起来，武黛悦才顺利向太后请了安。

　　以及另外两个太妃。

　　太后笑着跟她寒暄，却并未赐座，就让她站在大殿中央，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今日受太后邀请，命妇们被要求带着自家女儿前来，也都猜到太后的心思是什么。

　　皇帝继位多年，如今二十有三，后宫却空无一人。

　　太后心急如焚。

　　奈何进了宫的女子，不但没有留下的，甚至连活着的至今都没有一个。

　　京中有适婚女子的家族都吓得瑟瑟发抖。

　　但如今这位异国公主，非但活了下来，还连着侍寝两夜，这让太后又重新燃起了给皇帝选人的心思。

　　今日让她们来，一是满足好奇心，看一看这位自带奇香的异国公主长什么样。

　　二是想证明给她们看，这位连着侍寝两夜的异国公主，人还活得好好的，没被杀。

　　也是想令她们安心，趁人还活着，趁热打铁，让她们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来。

　　说不定这几日皇帝心情好，能将人都留下来。

　　但武黛悦脖子上醒目的瘀痕还泛着青紫，远远看去触目惊心。

　　那些命妇贵女们打眼一瞧，都猜测这或许是侍寝时留下的痕迹。

　　不由联想到皇帝爱虐杀美人的传闻。

　　这位虽连着两夜侍寝且还好端端站在人前，想来也受过非人的折磨。

　　她们更不敢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来。

　　太后也瞧见了她脖子上的瘀痕，脸色顿时沉下来。

　　“馥仪公主磕碰到脖子，可让御医瞧过了？”

　　她笑容温和，眼神却含着警告，“女儿家最怕留伤痕了，哪怕是小磕小碰，也一定要重视起来才对。”

　　她刻意强调是“磕碰”，先打消众人的疑虑。

　　太后身边的嬷嬷抢先答道：

　　“太后娘娘安心，陛下看重馥仪公主，今早令御医署的御医们，全都过去给公主殿下瞧伤了呢。”

　　“是吗？”太后笑容更深，“皇帝到底转了性，知道疼人了。”

　　底下的命妇们跟着讪笑，却是将信将疑。

　　揭过这茬，太后又将话题拉回武黛悦身上：

　　“大启的国君果然没有说谎，馥仪公主人如其名，自带异香，当真非比寻常。”

　　太后虽人到中年，但依旧端庄美丽，声音也婉转温和。

　　殿内的命妇贵女们也嗅到她身上的香味，纷纷觉得神奇。

　　但也有人怀疑她是扑了什么香粉，或者藏了什么香囊。

　　面上却都附和声一片，跟着太后的话夸奖。

　　然太后身边的嬷嬷又提出疑问：

　　“既然馥仪公主得陛下喜欢，怎么连着侍寝两日，陛下还未给什么位分？”

　　“是啊……”太后状似疑惑看向武黛悦：

　　“听说馥仪公主并非大启国君亲生，是来和亲时才受封的公主。

　　难不成咱们的陛下，是嫌弃公主的出身？”

　　太后已然得知武黛悦是假公主，对她的身份十分不喜。

　　不过于皇家而言，和亲公主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政治符号”，其血统是否纯正，并非首要。

　　天家骨肉，亦分亲疏。

　　若是掌上明珠，哪里舍得远送异邦？

　　无非挑选不得宠的宗室女或者世家女，再不济便是貌美的宫女。

　　赐了封号，便担起两国修好的重任。

　　这在政治邦交中，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暴君将此事挑破，便说明他对此极其不悦。

　　可又连着两夜宠幸此人，让太后心里没了底。

　　太后希望皇帝广纳后妃，却不希望最受宠爱的妃子，是大启的女子。

　　所以要让众人明白，一个假公主都能得皇帝欢心，那么她们的女儿就更有机会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命妇贵女们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武黛悦的眼神纷纷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好奇和恭敬，反而带了丝讥讽和看笑话的意味。

　　武黛悦衣袖下的手不觉攥紧，脸上神情也显得更加局促。

　　她的确是个假公主，暴君也确实嫌弃她。

　　可她不能当众承认，沦为笑柄。

　　“太后相问，公主殿下却要拒不答话吗？”

　　太后身边的嬷嬷语气凌厉，“大启的皇室，就教出殿下这样的规矩？

　　还是说，在受封公主之前，殿下根本就是个出身低微之人，没有学过规矩？”

　　武黛悦衣袖下的指节捏得泛白。

　　她面色紧绷，面对如此质问，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的确是个出身低微的屠户女，甚至还是个死囚犯。

　　如果被她们得知，还不知会如何贬低嘲讽她。

　　“想来公主是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犯怵。”

　　见她紧抿着唇不答话，太后笑容得体，“不过公主可以看看她们……”

　　太后说着话，将视线投向在座的女人们，“她们都是世家贵女，向来端庄得体，处变不惊。

　　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小姐妹，让她们进宫教你些规矩，也是可行的。”

　　此举对太后来说一举两得。

　　让世家小姐教一个公主学规矩，既羞辱了大启皇室，又能借故让她们进宫，被皇帝看上。

　　武黛悦缓缓侧头，看向一边坐着的命妇小姐们。

　　她们看她时，眼里透着优越和高傲，甚至还夹杂着不屑。

　　仿佛将她的身份识破了个干净。

　　墨香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上前替自家主子说话：

　　“太后娘娘，我家殿下贵为公主，怎可屈尊向臣子之女学规矩？”

　　让宫里的嬷嬷教规矩，和向臣子之女请教，完全是两种概念。

　　“大启的下人果然都粗野刁蛮，一个贱婢也敢顶撞太后娘娘？”

　　其中一个命妇出言训斥。

　　太后宫里的太监闻言，瞧了眼太后的脸色直接尖着嗓子发落道：

　　“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拉下去，杖责二十！”

　　武黛悦惊慌转过身，眼看墨香要被带下去，急忙奔过去喝止：“住手！”

　　她从太监手里拉回墨香，转身面对太后，声色俱厉：

　　“太后娘娘今日召我过来，莫不是特意为了羞辱打压？”

　　她一双杏眸中含着愠怒，凌厉扫视在场众人：

　　“不管本公主是否为大启国主亲生，都是我大启朝廷圣旨特封的馥仪公主！

　　大启陛下说我是公主，我就是公主！身份尊贵，不容他人轻贱！

　　南晋若不接受我大启求和之意，太后大可一道懿旨将我赐死，不必行此为难之举，辱我大启皇室！”

　　“说得好！”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暴君冷冽的声音。

　　大殿内除太后之外，所有人都立刻下跪行礼。

　　武黛悦心下一抖，暗道不妙。

　　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面色发白。

　　这下她恐怕难逃被虐杀的命运了。